包间里的氛围凝重了许久,中途服务员想要进来添水,被坐在门口的白筝主动接下了。
她给大家倒上热茶,自己也跟着喝了几杯清茶,情绪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梁屿川会选择让她也一起来今天这场饭局了。
如果是他们两个人在家说这些事情,以白筝的情绪,必定是眼泪鼻涕一把抓,不哭到筋疲力尽都停不下来。
梁屿川心里本就难受,两个人在一起情绪一烘托,估计很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此刻在这个包间里,虽然真相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但是这样的身份配置,大家都没办法沉溺太久。
难过过后,伤心过后,总要来商量,下一步的路该如何走。
片刻之后,何院长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从兜里掏出手绢将眼镜擦干净戴上,便又恢复到了之前冷静儒雅的模样。
“阿川,我就跟着你爸,这么叫你吧……你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查清楚这些事情,我想你一定不会甘心,就这样画上一个不圆满的句号吧。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你可以和我谈谈吗?”
梁屿川郑重地点头:“院长,我想为我爸正名。”
何院长看着他,毫不意外,示意他继续说。
“当年南江大桥垮塌之后,是有巡查组进驻宁市的,长达一个月的巡查之后,却只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设计方案上。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之后,我想巡查组的专家们为什么这样做,应该也有了理由。
我知道,想要追究这些专家的责任,是不太可能的,甚至即便是别人已经倒台了,以我的能力,也绝无可能做成这件事。
但是,院长,费所,我还是想让真相公之于众,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可能没什么人在意了,我还是想要这样做。”
梁屿川说到后面的时候,微微躬着身子,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说出来的。
即便他站在有理的一方,他也知道,没有何院的首肯,他想要做的事情,就办不成。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纠结许久之后,何院才缓缓开口:“你想直接找媒体曝光吗?”
梁屿川没否认:“我目前还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时的事情,不是一个人造成的,而是许多个群体的漠视和无力抗争乃至纵容造成的。
甚至严格说来,中建集团、设计院,我们这些所有人,都应当对真相道歉。
但阿川啊,你觉得会吗?
我可以和你道歉,和老梁道歉,但设计院会吗?中建集团会吗?那些高高在上的部委领导会吗?那些已经退隐的行业专家会吗?
当年你爸就是因为动了别人的利益,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如今,你也想重走当年的老路吗?
阿川啊,即便我现在已经是设计院的院长了,我愿意看在和你爸的情分上尽力护着你,可是我,也不可能与全世界为敌啊!”
真诚却又残忍的一席话,打碎了梁屿川心存的最后一点幻想,也让一直沉默不语的费天终于忍不住了。
“何院,这,这世道怎么就成了这样呢?十几年前就被人压制着畏首畏尾的,兢兢业业地在这行业里深耕了十几年,以为可以掌握一定的话语权了,怎么还是这么憋屈呢?
难道老梁最后就只能得这样一个结果吗?这不公平呀何院!”
费天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行业里的这些规则、人情,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熟练掌握并且能够融会贯通了,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仍旧想要发出这样幼稚的质问。
就像何院说的,梁承志的事情,永远是他们心里的一根刺。
从前只是怀疑的时候,尚且还能压抑着这点痛楚,不让它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
如今,所有残忍的赤裸的真相就这么原原本本的摆在面前,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要让人窒息。
费天一下一下地捶着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白筝怕他真的出什么事情,忙给他倒水拍背,劝他不要着急。
何院也有些看不下去,无奈说道:“行了,今天是阿川做东,你要是出什么事,他可是要负责人的。再者,我也没说完全不管,我只是说直接找媒体曝光肯定是不可行的。”
听到何院松了口,另外三人的眼睛都亮了。
“何院,您,您是什么意思呢?”梁屿川问。
“你想要一个说法,我也想要,但是能够通过非正式途径将这件事情解决了,对于各方力量来说都是最好的。
当年的巡查组组长是华大建筑学院的院长,也是国内的行业奠基人了。我和他有些接触,他这个人,虽然算不上特别正直,但应该还是有点良心的。
他已经退休了,现在住在郊区,我也有几年没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