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看到小女孩,就下意识地上前想要触碰镜面,摸摸镜面上小女孩的脸。
刚要有所动作,就被白雪拉住手臂制止了。
“不要随便碰这里的东西,我们看看再说。”
米诺回过神来,点点头。
画面中,弗兰大概才十来岁,左手拿着个破了角的碗,侧身蹲着,在给一株比她还高的太阳花浇水。这株太阳花似乎在墙角,阳光只照在了最高的茎叶上,花瓣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弗兰仰着头,盯着闪光的花瓣开心地笑了。
不远处,几个小男孩在大声聊天。
“哼,这小哑巴整天傻乐,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
“你不知道她啊,来了好几年了,听说是老头在河边捡的,又聋又哑,但又很宝贝她。你骂她……她也不知道哈哈哈。”一个高个男孩笑着说,这几个孩子里面,显然他待得时间最长,知道的事情最多。
“唉,这穷乡僻壤的,牧师老头又穷得要死,上周我出门……就是偷了几个铜板,他竟然!打我的屁股!现在还疼呢!”一个小胖子吸吸鼻涕,恨恨地说道。
“可不是,这慈善学校说得倒好听,我们学什么了,还不是得天天种地,当牛做马,自己养活自己。”
“听说老头这两天感染了瘟疫,没几天活头了,咱们终于可以解放了!”
高个男孩雀跃地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拿胳膊肘捅了捅小胖子的肩膀,下巴朝弗兰的方向抬了抬,说道:“要不要去欺负欺负她,开心一下?老头儿难得不在,而且……这小姑娘……挺好看的,要是能把她欺负哭,我就给你五个铜板,怎么样!”
在几人的怂恿下,小胖子跃跃欲试,于是大步上前,对弗兰说:“那个……小哑巴,你是不是真哑巴啊,我欺负你的话,你也叫不出声吧?”说着上前用力揪了下弗兰的头发。
弗兰感受到了头皮被拉扯的疼痛,转过身来,看着小胖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面色无悲无喜。她看着小胖子揪着自己头发的那只手,像是有些疑惑。然后指了指自己另一边的头发,做出编发的手势,在小胖子身前背过身并缓缓蹲下。
“?什么意思?这是……让我给她编头发的意思?”
“……”
想是在小伙伴面前丢了面子,小胖子突然很生气,抓起了弗兰另一边的头发,两手拢在一起,再次使劲向上拉扯。
同一时刻,弗兰似是终于感受到了小胖子的恶意,飞速旋身而起,右腿向前,弓步站好,双手拉住小胖子的两只手腕,在空中转了半圈,然后借力一甩——
直接把小胖子扔了出去。
“……”
力气真大。
原来弗兰……从小就这么——彪悍呐。
画面中的小孩们、画面外的白雪和米诺,同时陷入了沉默。
白雾弥漫,画面一转,似是转换了场景。
一只苍白枯槁的手颤抖着,缓慢又费力地摸了摸弗兰的头,片刻后掉落下来,手心向上垂在床边,似是再无生机。
弗兰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沾着不知哪里蹭到的黑灰,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好几天没梳洗过了,站在床边,面露疑惑。
不一会儿,两个戴着面巾的白衣人抬脚进来,用灰白色的粗制麻布裹住了死者,遮住了老人苍老的面孔,然后抬着尸体走了。
弗兰抬脚跟了上去。她看着白衣人拉开马车帘子,将老牧师往上一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走了。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她看到马车上——
层层叠叠的灰白色袋子,紧紧摞在一起,气味难闻,透着一股死寂。
弗兰突然有些惊慌,她不知道哪个袋子里是老牧师,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一堵透明的墙架在她面前,阻碍着她,让她举步维艰。
墙的那头是老牧师,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不见,这头,就只剩下了自己。
后来才知道,这堵墙,叫做死亡。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连绵不断的浪潮拍打着岸边。
到了傍晚,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弗兰喘着粗气,躲在荆棘丛后方,看着白衣人将车上的裹尸袋随意扔在了岸边。
等到岸边白衣人都走光,她才走了出来,找到了老牧师的裹尸袋,用力把麻布揭了下来。
老牧师苍白的面孔露了出来,弗兰像平常一样轻摇了摇他的身体。
但是,等了很久,老牧师再没有像平常那样,睁开眼慈爱地看着她,再给她梳漂亮的羊角辫了。
海风呼啸,连绵不断的浪潮,在月光下翻滚着黑金的色泽,像是在悄悄吞噬着什么。
在岸边白茫茫的尸袋堆中,弗兰在老牧师的身旁,静静缩起身子,枕着自己的手臂,像是一件扔错地方的行李袋。
第二天早上,弗兰走了。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