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愿去细细琢磨陆宁之意,只因那些话语虽都忠言逆耳,可也无法让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所以他要乘舟远离那处山洞,也要远离那个绿色身姿,他只怕万一被陆宁说动了,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甚至也不敢去琢磨肖梨雨的伤情,因为半年以来,他与肖代秋已是办法用尽,也始终是不得其法,竟不能让肖梨雨有半分的好转。
此时他心中只想着:“或许梨雨当真就要一辈子躺在那山洞之中,再也出不来了吧。”
起初的日子里,金琨心中总有许多不甘,只因心爱之人变成了这副模样,这任谁都不能轻易接受。
如今虽还有所不甘,但他却渐渐接受了眼前。
这并不是打算放弃替她医治,只是他如同接受这世间一般,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不接受还能如何?
便如弈先生、薛倚等人的离世,这叫他半年以来,无日不呕心抽肠,悲痛难抑。
纵然如此,数月下来,他也已渐渐接受了这份事实。
而他此时,在这小舟之上,只想着:这个霁云盟,抑或是这个江湖,和这人间世,其实并无多少区别。
人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那份蝇头小利,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数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叫他知道了何为人心叵测,知道了这个江湖其实并没有对与错,有的只是强大和弱小,只是欺负与承受。
他看透了人与人之间的虚伪谎言,看清了世道中的一些真相,他越这么想下去,越觉得深的东西越来越深,浅的东西也越来越浅。
是以这半年以来,他渐渐学会了不去幻想,也不去期待,因为不实际,也因为不值得。
如今在这小舟之中,金琨已独自漂泊至第十四日,他忽而暗庆起来。
他暗庆自己瞎了一只左眼,这个世间,他便能少看见一半。也暗庆自己不能言语,这无论给他人还是自己,都省去了不少心头琐事。
现在再面对这个霁云盟,它虽然依旧是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依旧是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以致生灵涂炭、怨声载道。
说也奇怪,金琨如今却再也无法对这霁云盟恨起来,他的心中只剩下沉闷空寂,似乎已没有任何事情可叫他再心生涟漪。
想至此处,他的心口忽地一跳,一股热意忽然涌了上来。
金琨一怔,忙一手捂向心口,却摸到一团柔软之物。
他伸进衣襟内,掏出了一只精美锦囊。
这是弈先生在断山崖上赠他之物,这才想起弈先生赠他之时,还曾嘱咐他有缘再看。
这半年之中金琨虽多次拿起这只锦囊,可面对弈先生的死讯,他始终是不忍拆开查看,他曾对自己说道:“我与这锦囊的缘分未到。”
此时他却暗忖着:“我如今的心境,犹如这湖面般空空荡荡,于先生之死已是完全能接纳了,我想,我与这锦囊的缘分已至啦。”
想至此处,他缓缓打开了这包锦囊,从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之物。
金琨拿着它暗道:“难道先生早已预料我会落水?否则又怎会大费周章地用油纸防水?”
他拆去了几层油纸,里头是厚厚一沓书信,他展开第一页,上头用小字写着:“兄弟,你我就要回到绍兴分舵啦,
“范兄弟所说的线报,可是叫为兄十分地不安。鄙人总觉得恐有大事发生,是以准备了这个锦囊给你。
“倘若你我没死,这就不用看啦,我亲口说与你听便是。若我死了你还活着,那么你就继续看下去……”
金琨翻至第二页,上书:“你心中定然有一疑问,那便是我为何那般地看好你,又那般对你不离不弃,我如今便来告诉你吧。
“鄙人本育有一子,若能活至今日,如今也已十七八岁啦。
“我儿曾对我说:‘我真想变成那个意气风发的金琨师兄,他能拯救全盟于水火之中,能退敌在千钧一刻。
“我也很想治好这狂阳,我有很多师兄弟都在深受其苦。
“我想和金师兄见上一面,想当面谢他的相救之恩。我还想向他讨教一番,因为我将来也要成为他这样的大侠,为所有人减去世间苦楚!
“爹,你答应我,无论我是死是活,还请你尽快找到治好狂阳的法子,这种病实在是叫人痛不欲生,
“如今已有越来越多的人染上了这病,救治这份疾苦当真是刻不容缓!爹,若你能遇见金师兄,也请代我好生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他的恩情,我来日必报!请你一定要转告他,小弟我以金师兄为楷模,甘愿追随其左右,万死不辞!’”
金琨看至此处,双手不住地轻颤,下面接着写道:“这便是我儿,在钓鱼城之中,他蒙兄弟你数度救命,这个中恩情,我父子二人永远铭记于心!
“唯憾他最终故于狂阳之上,为了了却他的遗愿,找出狂阳的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