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一左一右各放着一部手机,右边儿那部正在使用东北口音的路线导航,左边儿那部的屏幕上是另一个司机大爷的脸。
大爷开出租也寂寞,也要用视频激情连麦排遣寂寞。车几乎是一步一停,蒋萤坐在后座被车带动着前后小小幅度摇动,被晃得头晕眼花,胃部翻滚。纵使车内开了空调,毒辣的阳光从没有挂帘的车窗漏进来,照得她浑身都烫,胃酸像是要直接渗出皮肤将她整个人腐蚀掉。蒋萤着急回去,没有坐地铁,奈何三里屯打车困难,这已经是能最快来接她的车了。
“我***的,车给堵团结湖这儿了,还得*挪十分钟。”司机大爷的耐心也所剩无几。
出租车就这么慢慢挪到了公寓旁的马路边上。蒋萤下车后,扶着公寓楼下的无障碍阶梯扶手缓了很久。
人在进入激烈情绪的时候,交感神经系统作用,释放肾上腺素,可能会导致心率加快、肢体颤抖等症状。这是蒋萤在课上学到的内容,当初期末考试反复背了三四遍才记下来,现在经历一遍,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都忘不了了。
路上走走停停带来的呕吐感渐渐褪去,但心脏仍然在不正常地跳动着,五脏六腑像是被紧紧拧住的毛巾,扭绞到干涸。明明是热到恼人的天气,身体却从内到外一阵阵发凉,掌心冷汗一片,像是从什么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一样。
蒋萤想,莉莉说的一定不是事情的全貌。
陆之奚是一个连她平常有一点点不开心都会注意到并且认真解释的人,绝对不可能对她隐瞒这么大的事情。现在,她应该心平气和地回到公寓,跟陆之奚好好聊聊,把事情问清楚。
情侣之间没有什么问题是不可以通过沟通解决的。蒋萤稍微冷静下来,提着莉莉送给她的一大袋礼物走进了公寓。
站在光线明亮的电梯里,她盯着一侧显示屏上的数字。当数字越来越接近十九楼时,那股身体发汗、内脏紧绞的感觉又来了。她走出电梯,在门口深呼吸了好一阵才在密码锁上按下指纹,推门进去。
室内一片安静。
蒋萤轻轻放下包装袋,脱下鞋直接踩在了羊绒地毯上,脚步无声。
临时决定提前回家,她没有跟陆之奚说过。书房的门打开着,里面没有人,蒋萤往走廊尽头走去,在半掩的卧室门内听见了隐隐的水声。陆之奚在洗澡。此时此刻,在某种不知名的、来源于本能和直觉的动力趋势下,蒋萤转身离开了卧室门口,走进了她从未进入过的书房。
深色木桌上摆放着一封拆封的快递文件包,上面放着一张纸,纵使站在桌后只能看到倒错的内容,她也通过文件顶部的校徽和行楷大字轻而易举地认出了那是华大的正式文件。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蒋萤走到书桌前拿起这一份文件,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封退学证明。
“萤萤,你怎么回来了?”
蒋萤的目光钉在了这张退学证明上。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砸进她的耳内,她却迟迟没能回过神来。从华大退学可是一件麻烦事,需要提前一段时间递交申请,通过院系和学校层级的教务逐级审核确认,并在学校各个部门都办妥手续,才算完成整个流程。陆之奚应该在两个月前就提出了申请,那么从那时起…….
不,不对。
退学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妥善安排后才会走实际程序,那他是什么时候准备这件事的呢?是遇见她之前,还是.…
蒋萤的大脑已经无法转动了。
她近乎麻木的想,莉莉说的应该是对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这所学校长留,那很多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事情就说得通了,譬如为什么陆之奚在华大上课之余还会远程上一些英文授课的内容,譬如他为什么持续地跟顾问们进行学业上的沟通。
因为他在申请美国的大学。
因为他在提前学习未来准备进入的大学所要教的课程。而他已经马上要离开北京了,她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
蒋萤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成僵硬的石膏,她站在书桌前,从头到脚都在发冷、变麻。
她不明白。
脚步声响起,门口那道让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点点靠近了。
陆之奚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抽走了那张看起来轻飘风,但对她而言重若万钧的纸。
“萤萤,我们谈谈吧。"他的语气很冷静。见蒋萤还是不说话,陆之奚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转向他。
蒋萤看向面前的人。
熟悉的眉眼,温和的声音,向来让她感到有安全感的气息。
她终于稍微回过神来,勉强稳住心心神,轻声说:“好,我们谈谈。”
他们坐在书房的沙发上,陆之奚想握住她的手,蒋萤却下意识避开,低声说:“先把事情说清楚。”陆之奚看着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指尖微蜷,将手收回。
“我本来想等过两天再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