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珠的晕厥,是因那种几欲灭顶的头痛。她极力地想要回忆起什么,再痛也坚持下去。从掖庭到文星殿的路途中,一刻未曾停下。
终究敌不过,晕过去,倒做了个长梦。
似是很久之前,又像从未发生。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
在萧玉殊忽然被剥夺储君之位,贬为庶人,发配琼州之后。这样的夜晚总是很难熬。
郑明珠会想起在春日的一个朦胧雨夜里,他们二人在长安城最热闹的街市,共撑一把伞,混迹在灯火人群中,像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对踏青人。
之前她还嫌弃来着,埋怨萧玉殊不想着如何筹谋皇位,带她出来闲逛。可当人就这么走了,这些为数不多的记忆拼凑在一起,倒让她百思不得解。
不就是讨好错了人?
萧玉殊走了,换个人不也一样吗。
这个问题困她许久,竞不知不觉过去了半年。萧姜登基,郑太尉和孟家均有从龙之功,姑母手中的权势只增不减。
郑明珠也依旧是最被看好的皇后人选。
可宫里明眼人都猜测,为着册立中宫的事,新帝准要与太后生出组语。
郑兰心地良善,新帝想册温柔和婉的郑二姑娘,理所应当。
可太后却一门心思册郑明珠为后,郑大姑娘从前做过些什么?
仗着郑太后的威风,没少折辱过新帝萧姜。实打实的拜高踩低,贪慕富贵之辈。
如今萧姜一朝得势,上赶着讨好还来不及。说不准还会因做不成皇后大闹未央宫。
只是几口过去,文星殿半点动静也没有。郑大姑娘不吵不闹,神魂不知随谁而去了一般。
见她怪异,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郑竹心直口快,也不怕得罪郑明珠。
“你撞坏脑子了?陛下前日说指你为后,你怎么拒绝了?”
“还当是从前任你欺凌的四皇子吗?”
被这样冒犯,郑明珠也不恼,不知在想些什么。请旨去琼州,是郑明珠一个突然的决定。直觉告诉她,她思量多日未得到的答案,只要亲自问问萧玉殊,兴许便能知晓。
姑母自然不会答应。
郑氏的女儿,都是要进宫的。
这不是郑明珠第一次求到萧姜面前,但今时今日,曾经那个任她支使的皇子,高高在上。她须得弯着腰,放下身段与傲气。
甘露殿灯火通明。
因着萧姜的眼睛刚恢复不久,夜里总看不真切,得长燃明烛。
踏入殿内的那一刻,郑明珠才开始后悔。月前拒绝萧姜时,该给他留些面子的。她当时心绪不宁,把这一切的遭遇归结在萧姜身上,语气自然不好。
都得罪那么多回了,还差那一回吗?
在掖庭长大,十几年受尽欺凌,萧姜身上却无半分初登云端的畏缩失徨。他平静淡然,亲上礼下,龙椅坐地怡然自得。
男子低垂着眼帘,乌发散落在襟前。烛火有些暗了,他微眯着眼,看向手中的奏疏。
郑明珠在锦屏后驻足许久,才从宫娥手中接过金剪,缓步来到案前。
灯烛明灭,剪过烛芯后,眼前霎时清晰。
萧姜抬眼。
珍珠摘,乌垂髻,素色裙裾,不施粉黛。
蛊惑人心。
第一次睁眼看见郑明珠时,他便是这样想的。只是今天少女似有心事,目露怯意。还是那副横眉竖目的样子,更勾人。
萧姜笑中带着隐忍,视线紧紧缠绕在少女身上,询问:“郑大姑娘,有何贵干?”
郑明珠见萧姜似乎没将上次的事放在心上,神色安泰许多。她心里急着落实去琼州的事,又不能直接开口。“陛下,上次在文星殿,是我太冲动了些。”“我知道陛下中意二妹妹,不过是迫于姑母的旨意,才想着立我为后。”
“若是陛下为难,我可以劝说姑母一二,想法子在中间转圜。”
东拉西扯,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男人目光灼人。
郑明珠心下一横,直接道:
“陛下,听闻晋王殿下两月前去了琼州便病倒了,能不能放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