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进城时,陆简昭一度阖眼,尽量让自个心情平稳,只因这是他头一次坐马车,路途颠簸,头里像一团浆糊,胃中翻腾,好在他常年在军营,跌打滚爬,才没让他看上去虚弱。
若非事出有因,他想这辈子都不会碰马车的。
打小厮禀他那刻起,陆简昭便知是有人故意而为,目地为何他不知,总之挡着他的去路。
在对面马车上的人,一动弹,他便知晓人正朝他这边走来,一个“谁。”字,就说给来人听的,不过这人在坐进来之后依旧我行所素,不曾理会他。
也巧,马车外百姓交谈着一个人,明仪郡主。
明仪郡主,又是谁。
听百姓的意思,就是这位坐在他马车旁侧的姑娘,截了他的马车。
明仪郡主安安静静坐着,不知在做什么,一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响着,像是玉击,很清脆,很嘈杂,不悦耳。
陆简昭不曾好奇的眸子低垂,长密的睫毛掩着他幽深的眸色,既堂而皇之坐在他马车里,又不曾宣告身份,周围的一切噤若寒蝉,就连不悦耳的声音都转若匿迹。
“何事?”知来者,他当问。
声音如风吹丝绢,静静看着繁花满地,却不掺半点关心,似是公问。
都城不似军营,各个直爽,快言快语,为着那同一个结果,铆足了冲劲;都城里多到数不胜数的笑面虎,早让檀允珩揣了个透,此刻她却从陆简昭脸上看不到毫厘厌烦。
这人不烦她坐在此,也不厌她不语,当真是掩饰的好,檀允珩心想:看来下次也不定能成,她整日在司昭府办案,忙得跟转陀无二,想见陆简昭,除了今晚接风宴,往后嘛,时间挤一挤,应当有的。
她往陆简昭那边挪了挪身子,直言:“娶我。”既然千万句他不肯听,那不如爽快点,反正最后她的目的,就是让陆简昭娶她。
她想眼前人行军打仗,耳听当是极好,外头百姓窃窃私语,她能听着,眼前人自也听得“明仪郡主”四字,那她身份依然明了,没再打算自报家门。
陆简昭静静垂在弯膝处的左手动了下,他的视线缓而上抬,映入眼帘的是被不悦耳声音的起始,一个圆圆的水蓝色的东西,缀着四条用蓝绳挂着的环佩。
环佩小到只有指尖那么大,声音却跟明仪郡主随身佩戴的环佩声响一样。
这姑娘手肘抵在膝盖之上,东西被她用一根手指勾住,随意晃动,十分扰静。
陆简昭在军营时不厌吵,听着安营里将士欢呼雀跃,饮酒咬肉,毫言快哉,这会儿亦不觉吵,只觉扰心,却说不上为何扰心。
心色平和,目光上移,接到这姑娘明亮不暇的眼神后,他心突而平静下来,也说不上来为何平静。
脸上依旧泰然自若。
晨风无意卷起帷裳,掀了掀檀允珩绣着绒花的交领,红色的绒花仿佛如真的般阖动,远不及她耀眼,五官精巧,面容带笑轻和,星眸熠熠,近观远瞧都风神秀丽,似美景,引人入胜。
隔着一小方窗,外头百姓一阵寒嘘,轻声呢喃。
“其实也怪不得城中权贵公子哥挣破头想娶咱们郡主。”
“可那些人长得虽周正,却不是个好心肠的,他们配郡主,戚,那就好比猪和神仙娘娘。”
“别这么说,我们还要吃猪肉呢。”
说着说着,就有百姓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推推搡搡到小窗前,张望着,想看陆简昭姿容,是否配得上他们的明仪郡主,百姓万万没想到,那点子吹过来的轻风,就这么悄无声息溜走,帷裳不动声色合上,里外相隔一帘,却恍隔勇气。
百姓只好作罢。
陆简昭心静如水,神色素然,仿若百姓谈资跟他看到的姑娘不一,他眼中是一位三十刚过的妇人的脸,面若银盘,麦肤雀雅。
是他在回都路途歇脚时,遇到的茶铺老板娘,和丈夫一起以茶铺为生计。
至于明仪郡主姿容,他并无贪欲,便移了视线,不知落何处。
可这郡主坐在他马车里,直言不讳,让他娶她,简直把婚事当儿戏。
婚事,必两情相悦之,既无情何谈婚嫁,陆简昭不假思索拒绝:“不娶。”
马车外凑近耳朵偷听的百姓屏息一瞬,相互视也,眼神尽是不可思议。
马车里檀允珩勾在手中的绣球正正好停住,朱玉声戛然而止。
时间滞留一瞬。
日光徐徐顺着前帘缝隙钻进她脚边,照在她素色的翘头绣花鞋上,也照在那双素靴上。
不曾有半点浮光,在二人身上存下暖意。
檀允珩早料到事情会不顺,没一点伤心,她不是没提前派人打探过陆简昭,一个冷然玉洁,杀伐果断的将军,若想在此人这儿不吃羹,不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与其跟都城里那群公子哥周旋,她独乐乐,不如把昭平侯府的世子拖下水,一道周旋,二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