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褆笙耸耸肩:“也是。就是不知道他人怎么样,要是个好相处的、热心肠的就好了。”
阮唐看人一眼,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妈勒令我新学期要焕新,要多跟成绩好的同学交朋友。”唐褆笙丧着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有多严格,她一直严抓我的学习,现在高中了,只会更变本加厉。”
阮唐好笑:“阿姨哪有你说得这么吓人。”
“那是因为她每次看见你都笑得跟朵花似的。”唐褆笙握着人的手臂,愤愤,“但是她对我,只会说成绩要提升、提升、再提升!”
“这是她一辈子的口头禅,就连我的名字都叫唐!褆!笙!”
声波有形振荡在耳膜,在阮唐的耳畔停滞几秒、几乎震耳欲聋。
于是没忍住,到底还是笑出了声。
如珠散落的笑声很快消湮在空中。
当阮唐踩着月亮的影子回到小区时,时针刚好踏正九点。
她家住在兖市的某高档小区,从小区门口到每栋小别墅门前的长廊足有一个街道左右的间距,而阮唐则背着自己的小背包、静静地在左侧走着,只是刚拐过个弯,快要走到家门前时,一个高大却略微削瘦的影子将月影盖住。
阮唐看着忽然出现的人,脚步一顿,月影恰好荡开一息模糊的暖白。
男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什么,削瘦的身借着月光照亮,他却好像隐在阴影里,是月也照不透的凉。
能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阮唐几乎都认识,眼前这张脸却十分陌生,于是她本想拿钥匙的手顿在了背包的肩带处,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疑惑,似乎是在思考。
许是她的目光太炙热,男生终于偏头,阮唐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只见人睑下薄青洇覆,瞳孔中甚至能窥见自己的倒影——好清澈的眼睛,阮唐后知后觉地想着。
男生明显也一顿,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在门外出现,只是很快,他就微别过头避开阮唐的视线,只留下一片垂坠的额发,连同半扇削瘦的侧颊。
“你……”阮唐偏头看了眼大门,是自己家没错,又看向眼前人,迟疑着开口,“你在我家门口,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男生却低头,他的五指似乎在身上找着些什么,即便极力隐藏,连阮唐都能感知到他的慌乱,很快,他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又抚上了头的另一边。
因为是反方向,阮唐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看见人似乎触了触自己另一边的发梢处,才转过身来,他声音有些沙哑,眼睛如同两汪静默在夜色中的潭水、不起波澜:
“不好意思……”
他嗓音太生涩,像是从沼泽地挤出的一点:
“请问,可以再说一遍吗?”
阮唐有些迟钝,她刚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看人上了,于是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刚想开口,自己家的门却开了,从里面探出个人来:
“来,这些都是不要的书了,你都拿去……哎,唐唐,你回来了?”
阮唐只看见自己妈妈唐弦女士手里抱着一箱旧书,她像是对着男生说话,语气却在看见自己时陡然一转。阮唐乖乖地叫了声“妈妈”,眼睛都不住地往那个人身上瞥。
男生却依旧是沉默地将书抱过去,哑着嗓子、微微俯身道了声谢,就转身往隔壁走了。
他没有再看阮唐一眼,可阮唐却看见了他俯身时削瘦的背脊、上衣边缘没入深蓝色的褶皱、与指节弯曲抱着箱子攥紧时像簇起一层一层的纹路,与光影融腻。
连这短短的一段路也像灰色的标记,窄而又窄地、收隐在目的地的原点。
直到男生的影子彻底在隔壁家门口消失,阮唐才回神,她看了眼自己的妈妈,却好像有些神游:
“妈妈,他是谁呀?”
隔壁陈叔叔一家,好像没听说过有小孩啊。
唐弦女士的目光也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阮唐问起,她才收起有些感叹的目光,揉了揉自己女儿的脑袋:
“是个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