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看见他的时候又是苍白的一张脸,自然更心疼了几分,于是自告奋勇帮时砚景熬从医院开回来的中药。
阮唐乖乖地应了一声,熟稔地拎起保温壶就往外走,只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打开冰箱、才往对面家走去。
这次只按了一次门铃,那道门就开了,像是知道一定会有人过来、等在门口一样。
阮唐在刚开门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观察时砚景脸色,左看看、右看看,看着比白天好多了,才彻底放心地松了口气。她径直走入客厅,将保温壶拧开:
“药要趁热喝,现在温度刚好,快来。”
时砚景抿着唇,走到餐桌前,看着那碗闻着就一言难尽的中药,这药在盅里交糅着、融合着、早已酿出一股涩苦,随着急急的热气冲荡扑面来,可他面不改色,直接仰头喝完。
刚放下碗,就对上了阮唐那双亮亮的眼睛:“你好厉害。”
“……?”时砚景微怔。
怎么忽然又厉害了。
“中药好苦的,我每次都要做半小时心理准备,还要捏着鼻子才能咽下去。”阮唐柔柔地笑着,“所以,你好厉害啊。”
时砚景一时失语。
反应过来后,他低头,不留痕迹地用发梢掩下那微微发烫的耳尖。
阮唐对他,总有一种哄小孩子的感觉。
“我原本还怕你会苦,特意给你拿了糖,想让你喝完药吃的,还是我最爱的葡萄味。”
阮唐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恍若星目着落在眼里,眸底一片斑斓,她让时砚景摊开手心,然后把糖放在人的掌心上:
“那现在,它就作为你能一口气全部喝完的奖励啦。”
时砚景缓慢地将手收回来,糖外的玻璃纸好像万花镜的入口,替本来灰暗的万物镀上了一层淋漓的波光。他在人期待的眼神中剥开糖纸,推进嘴里。
葡萄味顿时盈满口腔,将所有苦涩的药味赶跑。
“怎么样,嘴里不苦了吧?”阮唐有些小得意,“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了。”
时砚景缓慢地感知着甜味,许是灯光作祟,他目光有些晦暗,点了点头:“……很甜。”
阮唐笑开,顿了顿,她想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又想起闻愈念及时砚景时的表情和语气,踌躇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开口:
“你跟那个新同学,是不是认识呀?”
时砚景咬碎了糖果。
他几乎是瞬间抬头盯着眼前人的表情:“怎么了?”
阮唐想了想,倒是没有像跟唐褆笙说的那样详细,只挑了一些:“没什么,回家的时候发现他跟在我身后,我还以为跟踪我呢,结果原来他就住在隔壁那个小区,后来聊了两句,他提起你的时候语气很熟稔呢。”
时砚景的目光一寸寸沉下,在听见“跟在我身后”这句话时更是瞳孔微缩。
他垂下的手指虚空拢了拢,像是暴风雨,又好像汹涌深沉的乌黑海水,只是面上不显:
“是么?”
顿了顿,他还是囫囵地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不熟。”
阮唐噢了一声,也没有追问,似乎本就没多大兴趣,只是看了眼时间,让人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时砚景站在原地看着阮唐关门的背影,垂下的双手兀地紧握成拳。
今天是更寂静的、如水的夜晚,月光在浓厚的乌云下好像要熄灭殆尽,时砚景沉着脸,脚步极轻地往外走。
他知道,闻愈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他。
他可以不管闻愈转学的目的,也可以像从前每一天一样把挑衅无视,可时砚景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将阮唐牵扯进来。
所以他亦步亦趋、却又坚定地,去赴这一场为他而来的约。
苍白的路灯透过碎发,透落下一片晦暗的阴翳,长久地,狞兽大张晦暗的獠口,仿佛要溺死一抔淡薄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