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惊醒他的,是门口那阵轻唤的敲门声,时砚景疲倦地睁开眼皮,眼前有一瞬的空白,思绪与理智渐渐回笼,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他撑着手坐起来,缓了缓,才走去开门。
原以为是来叫自己吃晚饭的陈博墉,可一拉开门,门外竟然是那张充斥了整个昨夜和下午的脸。
阮唐放下敲门的手,借着二楼走廊渡来的灯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时砚景看了个遍,才开口,带着无尽的担忧:
“我刚下舞蹈课就赶回来了,听陈叔叔说你在房间,怎么样,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时砚景有些怔愣,他眯了眯眼,似乎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有那么一瞬,他分不清这是还在梦境、还是现实。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没事。”
阮唐一听,丢下句“等等”就快步跑下了楼,看样子,是去了厨房。
时砚景抿了抿唇,啪地打开了室内的暖灯,又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傍晚的余晖淡淡,从云层中微微透出来,对面的花园里,唐弦阿姨手里拿着锋利的剪子,正修剪着盆内长得横斜的月季。
顿了顿,时砚景偏头望向桌上那从医院拿回来的、略微凌乱的资料和结果,走上前去理了理、塞进了抽屉。
关上抽屉时,他的余光还瞥见了某份结果上的几个字:先天性耳中枢神经残障。
像在提醒着,回归现实。
阮唐下去倒了杯水,再上来时,就看见时砚景手撑着桌面,眉目间好像有点阴晦,她走上前去把水递给他,有些不确定地疑问:“你真的没事吗?”
时砚景接过水,无声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顺着口腔入喉,一路暖到胃里,才开口:“真的没事。”
看见眼前人不相信的眼神,他顿了顿,开口补充:“医生说是偶发性的耳鸣伴随眩晕,全身检查过了,没有大问题。”
“没有大问题,就怕有小问题。”阮唐连忙将人按在椅子上,眉目间满是担忧和后怕,甚至开始陷入自责,“昨天你一定很难受吧?是一路强忍着送我回家的吧?都怪我……”
时砚景企图打断:“不关你的事,这是神经性的……”
可阮唐却明显已经被自责和害怕的情绪缠绕了一天一夜,现在才找到发泄口,连语速都快了: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我都威胁褆笙跟我说了,昨晚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着急地赶来、路上差点连助听器都掉了,你这偶发性的神经耳鸣我搜了,可能是因为情绪或者外界刺激导致的,这个外界因素一定会有我的原因吧?”
昨晚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面前失去意识的阮唐几乎一夜没睡,她翻了一晚上资料,还跟唐褆笙语音通话聊了几个小时,后来还是在“威胁”之下,唐褆笙才开口,说出了晚自习时被通知的事情,以及一路上看见时砚景难得慌乱、几乎是飞奔的事情。
唐褆笙说,从来没见过学神这幅慌乱的样子,穿过操场、跑上六层楼,在后面的她和文岁都追赶不上,只看见飞快的背影。用文岁的话来说,就是:
感觉时砚景去当体育生也会有很好的出路。
听得阮唐一晚上没睡着,满脑子都是自责,从早上去上舞蹈课的路上到下课,都一心只想着时砚景的情况。
一回到家,她几乎是匆匆放下背包,就飞奔到了隔壁,听见陈叔叔说没有大碍,还是不信,非要上来看人一眼才能安心。
时砚景被一直絮絮叨叨连绵不断的阮唐按在椅子上,每当他想开口打断的时候,都会被人以新的话语堵回去,中心思想总离不开“好好修养”和“我会补偿你的”。
不知道说了多久,阮唐才深吸了一口气,停下来,眼睛往桌上那已经空了的水杯瞥了眼,再望向时砚景时,就变成了最后一句总结:
“你这两天好好休息,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时砚景眸底微晃。
他看着阮唐坚定的表情,总觉得现在应当不是傍晚,而是中午,不然怎么总感觉到有炽热的阳光、倾洒在自己身上呢?
但这又不是梦。
因为能感觉到阮唐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带着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尽数传输到他的身上。
四肢百骸,连霞色都从耳根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