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映璇依旧不温不火地说:“祖母息怒,掌家之事非儿戏,须有大气度大胸怀方能驾驭,孙媳于治家方面尚有诸多不足,长此以往恐乱了侯府秩序,既然孙媳难当此重任,祖母还是另择贤能吧!”
她把老夫人教训她的话又抛了回去。
宋老夫人脸色瞬间精彩纷呈,嘴唇抖了几抖,几欲破口大骂。
但她到底是压下火气,咬着牙沉声说:“你又何必拿这些话噎祖母!你执掌中馈这两年,从一开始的埋头苦干,毫无章法,到如今诸事有条不紊,祖母为了让你当好这个家,费尽心思,在背后辅佐你良多,花了多少心血!你如今因为长辈几句敲打,就闹着要请辞,太叫人心寒了!”
家中庶务繁多,人情往来、仆役调度、账目核算,皆需要头脑清醒又有管家魄力的主母,她的儿媳陈氏整日稀里糊涂,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孙媳却精通算学,因此掌家这个事儿只能落在孙媳头上,这也是她这几年悉心栽培韦映璇的原因。
她年纪大了,没了年轻时亲力亲为的心力,如今她虽还把控着府里重要的庶务,可总有一天要退位让贤,把家里的权利彻底交出去的。
没想到,以往懂事听话,从不会对长辈说半句忤逆之言的孙媳妇,今日却言辞激烈,不但不肯听劝,还用请辞作威胁,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不是逼着她这个老家伙低头吗!
韦映璇丝毫不让步,“孙媳感激祖母这两年教导之恩,但执掌中馈事关侯府兴衰,孙媳不敢托大。”
宋老夫人从来未见过孙媳妇如此忤逆的样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好像经过此事重新认识她似的。
她缓缓吐气,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一句“放肆”,调整了片刻呼吸才说:“我指正你难道不应该吗?你说成妈妈办事是把好手,那孙妈妈呢?我没记错的话,她以前伺候过许姨娘,没少在后宅惹是生非,你一下就安排两个刁奴过去,心里想什么以为祖母不知道吗?”
别看宋老夫人头发花白,脑子却一点不糊涂,对自己府里的下人,就算好几年没见过面的那些外院奴婢,她都有清楚的印象,知道每个人的特点和品性。
她想起来,这个孙妈妈也是个嘴皮子了得的刁奴,十分难缠。
这两个妈妈,没一个省心的,不是利欲熏心,就是喜欢勾心斗角,这样两个人拨给映雪,孙媳安的真是好心吗?
孙媳还是太沉不住气,太急功近利了,生怕韦映雪得了势,她就算再不希望她嫡姐入府,也不该做得如此明显,身在其位,却滥用主母的权利。
韦映璇看着宋老夫人因为口沫横飞,而在嘴角淤积的唾沫,很想让人拿一块手绢,把老夫人的嘴堵住。
老夫人恐怕还幻想着恩威并施一番让她服软,可惜愿望注定要落空了,她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对待婆母和祖母孝顺乖巧,做错事挨几句骂便诚惶诚恐。
她始终冷静,冷漠的一张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对老夫人如何评价根本无所谓。
这么安排的时候她就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阻力,但她依旧还是这么安排了,压根不在意是不是会暴露心思,府里任何人,包括老夫人怎么看待她都不重要,不同意又如何?她就是要让老夫人明明不情愿,还不得不顺着她。
上辈子她那么老实孝顺,处处忍让宽容,可她也没换来老夫人半点尊重啊!更没换来太平安宁的日子,所以,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媳妇有何用?
她仿佛没察觉老夫人目光里的谴责,坦然地说:“孙妈妈嘴皮子厉害,当差是把好手,能镇住下面的丫环婆子,姐姐性子柔弱,驭下恐不严,孙妈妈在便多了个有力的帮手,有她在,下人们不敢坏了规矩。”
宋老夫人听她这么说,眼里的不屑,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解释,孙媳竟然能把这些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以前真是低看她了!
但宋老夫人这次,却没拆穿她。
她看出来了,孙媳今日是要跟她拧到底。
老夫人一时间陷入沉思,权衡着利弊,她知道今日闹的再僵,侯府今后还是要倚仗孙媳妇掌家的。
偌大一个侯府,大大小小事物繁多,账目管理、人情往来、仆役调度,下面庄子铺子生产经营上的琐事皆需掌家人有一颗清醒的头脑,能驭下的手腕且还要有充足的精力,孙媳妇别的不说,记忆力绝佳,那一手精准快速的理账能力,三个账房先生加起来也比不过她。
不用她韦映璇侯府还能用谁?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出一个能取代她的人。
宋老夫人分析利弊,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你如此安排虽不那么尽善尽美,不过却考虑到映雪的处境,有两个厉害的妈妈镇着,她院子里的人就安分些,你看看你,原本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非要绕这么一大圈,害的祖母险些误会了你!还以为你在针对你姐姐!”
老夫人这是退让一步,打算息事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