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在世纪公园野炊的葱翠草坪,穿过一条散步通道,海口湾便近在咫尺。
当夕阳西下,天边逐渐泛起柔美的橘红色,尔后向粉红转变,继而过渡到紫红、深蓝,晚霞以极具丰富层次感的色彩,将海口湾的海面染成一幅瑰丽画卷。
卫东和青唯像其它市民一样坐在防波堤上,望着美得让人心醉的晚霞。
远处的天际线在晚霞映衬下更显绚美,整片海湾仿佛被一层神秘且浪漫的霞光所笼罩,纵然美得无与伦比,却为青唯心中的离情更平添了几分愁绪。
“我曾经以为自己对海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在这才发现,原来海口的海也这么美。”她痴痴望着晚霞感触道。
卫东转头看向她神色复杂的脸:“那就在离开前仔细看看,然后记住这片故乡的海。”
“爸,你说得我好像去了就不回来一样。”
“不回来也可以。”
“什么?”
“只要你确定那是一座适合自己生长的城市,只要那座城市能给你茁壮的土壤和养料,只要你在那里活得开心自在,就算不回来也可以。”
“?!”青唯纵然感动,却难掩意外与惊讶的神色。
“怎么了?想不到我会这么说吗?”卫东以玩笑掩盖内心的浮荡与驿动,“别忘了你老爸当初过的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生,怎么会不理解自己女儿的心情?”
“至少你也该像其它父亲一样,对要离开家乡的女儿流露出难过或不舍的表情吧?”她也有意用了调侃的语气回应,“这样多少我也会更感动一点。”
“小澈都不足以让你留在海口,更何况我这个糟老头子呢?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不会说什么‘你一定要回来啊’之类的话。”
卫东迎着海风缓缓摇晃双腿,双手支在防波堤上,呈现出近来最为松弛的状态。
“但是有些话,我想在你离开前说出来,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我不能一直憋下去。”
青唯将视线转向卫东,认真端详着他的神色:“怎么了?你突然这么严肃,让我有些紧张啊。”
“青唯,对不起。”
“什么?”她压根就没反应过来,“什么对不起?你好端端的干嘛和我说对不起?”
“爸以前根本就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对向阳、对你、对庭祖都是。这几年来我一直受内疚和懊悔折磨,无数次在心底祈愿如果人生能再重来一次就好了。”
“好了,爸,我们不提这些了。”
“不,你让我说。”卫东这次却很固执,“难得我们父女有这样的独处机会,我不想再把这些情绪强行压在心底了。”
“……”青唯终是作了退让。
这是她与父亲之间,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起父女俩过去那些年的心结与疏离。
这原本已经成为被她和两个兄弟忽略的过去,她完全没想到父亲居然会在此刻重新主动提起。
“我最对不起的,是你们妈妈。”
“当初追圣美那会,我向你们外公外婆承诺过会好好照顾她的,但婚后没多久就把她抛在家里出去寻花问柳了。”
“那时候,圣美明明用心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着我回家,可朋友们一约,我想也不想就马上赶过去聚会了,如今回想起来,圣美到底捱过了多少充满期待又不断失望的日子啊。”
“也许就是受了太多煎熬,她才会生病、才会这么早就离世。”
母亲早逝这件事,一直是青唯深埋在心坎的一根刺,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甚至包括向阳在内,都不晓得她曾做过多少次和母亲共处的梦。
如今卫东再提到这个曾在慕家被视为禁忌的话题,青唯的心又禁不住绞痛起来,但看着痛苦且愧疚的卫东,她早就没了埋怨与恨意。
“爸。”她握住卫东的手,“妈的早逝并不是你的责任,病痛这种事情……”
“不,就是我的责任!”卫东斩钉截铁道,“若我能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圣美就不至于那样终日郁郁寡欢,她也就不会落下病根,都是我的错。”
“我一个大男人,却把照料孩子的责任抛给也是个孩子的大儿子,硬是逼着向阳不得不快速提前长大,导致他这辈子都太有责任感。”
青唯知道,对他们父女来说,这实在是一个血淋淋的残忍话题,不吝于将好不容易才得以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而疼痛又因此再度随之重现。
即使如此,她仍柔声宽慰道:“其实换个角度,正是这份责任感成就了大哥在地产界的辉煌职业生涯,也让慕家菜馆在这么激烈的竞争里生存了下来,不是吗?”
“我并不这么看,青唯。”卫东眸子里竟有泪光闪烁,“他原本可以有另一种人生和活法,如果向阳不是我的孩子,可能现在他早就结婚生子、过上另一种更轻松自在的人生了。”
“对不起啊,青唯。”
一滴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