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风吹过。
维多利亚港口起了不小的风浪。
一浪推着一浪，顺着一个方向，涌向无尽的黑夜。
倒映在海面上的城市光影，也因风浪变得支离破碎。
赵正焱眼底的光彩也开始有了些许变幻，但还是一直定定地瞧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短暂的沉默了一霎。
余未晚看着赵正焱的双眼，迟疑的，缓慢地给出了小声回答：“我只觉得……你是个生意人。”
是的，她掉钱眼里了，没想过那些，只知道赵正焱的确是做生意的。
当时在画廊公司工作的时候，他提交上来的客户资料，也显示他在大陆有一家很大的集团，他是集团运营人之一。
而她前来赴约，也是因为满脑子想让赵正焱做她未来的冤大头，能出钱买下她的油画。
可她这种小心思，实在不好意思实话实说。
“你从来没想过，我可能是个坏人？”赵正焱换了个站姿，单手支在扶手栏上，可双眼还是瞬也不瞬地瞧着她。
“你当初在新加坡，可是要出五十万买那副油画……所以，我就没考虑过你是坏人。”
听到这里，赵正焱也明白了一点，恍然地说，“噢，你把我当那种只会花钱的傻土豪，大怨种了，是吧？”
“我，我没这么说……”她心虚地移开视线，看着前方浪潮起伏的海面，也反问他，“赵先生，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难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吗？”
“……”这一下，赵正焱眼帘垂下，眼底的光芒也随之消失。
望着余未晚搭在护栏上，那只曾被打断手指的右手，他呼吸忽然一沉，表情无法再维持自然，干脆也转过头，看向竖有李小龙铜像的那边，低声说，“你想听实话吗？”
她马上点头：“当然了。”
“做过亏心事。”赵正焱承认了，“不止一件。也无形中伤害过一些人。如果你还愿意问下去，我也会继续说实话。”
“不止一件……”余未晚小小吃惊，赵先生还真实在啊，那他到底干过多少件啊？从何问起呢？
她想了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那这些亏心事里，你觉得，你最最亏欠的人是谁？”
“……”是你。
赵正焱捏紧拳头，才没让后面两个字，脱口而出。
仔细一想，此生之中，他做了这么多不要脸的，或者是亏心事……但最绝的亏欠的人，是余未晚。
毕竟，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以及生意上的合作人，都是图谋他的钱财，又或者图谋他帮忙走什么关系，做好某件事情。
便是他的确有时候脾气恶劣，对女伴们不好。
也的确钱给到位了。
不算太过亏欠。
甚至他不觉得亏欠。
至于那些男人，那些生意场的事情，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脑子不够精，手腕不够狠，公司失利破产，那是他们能力不足，是活该。
但是对于余未晚……
她在他面前，有冒犯过什么吗？
有图谋过他的钱财，或者关系网吗？
是他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吗？
答案都是否定的。
她从来没有阻碍他的道路，更没有对他虚情假意过，每次见面，都是谨慎谦恭。
她于他而言，是完全无辜的。
可他第一次见她，就动手打了她。
那时，他以为，她是卖的，而一个出来卖的小姐，还敢当这一堆人的面反抗自己，无疑是挑衅他的威名。
所以下手颇狠。
后来，他为了追到唐婧，还是毫不犹豫的利用了她在订婚礼那天引起事端。
就连曾经答应余承淙，帮助她离开，他其实都没有想过要一帮到底，他只是想着，厂区不要白不要。他只负责提供路线和蛇头，不负责一定包过。
于是，他就那么看着，看着她们进山，看着陆野带人追进去。知道她在广西深山里的全部遭遇……
内疚过吗？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
只有得到唐婧的喜悦。和对余未晚当时坠海而亡的一点惋惜。
毕竟，她在当时在夜店里被陆野压着强弄的时候，那种表现也的确……让他有了生理性和心理上的双重反应，让他蠢蠢欲动了。
这样一个美人死了，他是惋惜的。
真正是什么时候开始反思，认识到，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晚晚？
是发现，唐婧总是摇摆不定，对繁夜贼心不死的时候。
是发现，她原来没死，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
自那之后，他就在此关注起了她的消息，会不由自主的想，她正在做什么？
想得越多，这种愧疚，也慢慢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