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遇到同行更乐的,是遇到和自己一样转行的同行,光一起吐槽行业艰辛,就可以填满大半的友谊。
柳英俯身,胳膊支在膝盖上,手撑着下巴,好奇地说:“为什么不做了?”
“我是在纽约做的商业地产,那里是中年白人本地男性的天下。这个工作对人脉要求很高,社会性也强,我一个外来的亚洲男人,实在吃力不讨好。”
柳英认可地点点头。她不太清楚纽约的商业地产,但对国内的商业地产还是了解一二的,本地人做这块业务有信息优势。
她没有接着问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因为她深知:
每个裸辞的人都最不想回答接下来做什么!!
共同悲惨的经历,往往比共同的胜利更能拉近人心。柳英已经把令祯当作了曾一起在无涯苦海扑腾的同胞,既然是同胞,有些不愉快就可以先放放。
她把陈皮梅饼罐头塞到令祯怀里,安慰说:
“不想那些烦心事了,裸辞了就先好好休息。工作几十年,不差这一两个月。我当时就休了一个多月,才回了浙江。”
“回浙江?你之前在哪上班?”
“上海。”
令祯垂眸,没再多言。
临近中午,古街上人渐渐都冒了出来。
岸边几个穿着短裤的小孩你追我赶,嘻嘻闹闹地跑过,凉鞋在石板上踏出清脆的“踏踏”声。
做梅花糕的小摊上冒出的团团热气,带着豆沙和红枣的甜香飘到了河上,萦绕在小船周围。
一个穿着白背心的老伯从沿河长廊下中气十足地一喊:
“百晓,侬今朝来来早额(你今天来得早啊)!”
老梁咧嘴一笑,依然回了那句“中饭吃没啊!”
令祯不禁想到柳英是如何驾轻就熟地跳上船,不由问道:“你和船夫很熟?”
柳英头往老梁那儿一扬,说道:“对啊,他在我们这绰号梁百晓,意思是知晓百事,你问他什么事,他都能给你说道说道,从美国总统死了埋在哪儿,到哪个明星离婚了没。他对什么事都感兴趣,就是不对自己的事感兴趣。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他真名叫梁宏建。”
令祯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向老梁。
老梁个子不高,厚重的肩颈上顶着一颗毛发稀疏的滴溜圆的脑袋,圆滚滚的眼珠子即使被坍塌了一半的双眼皮褶子遮住不少,在阳光下依然炯炯有神。
他想起自己一个表舅也是这性子,出门逛街停个车,半天不见人,一看,和停车场的保安聊起了人生。
“你要不要开口考考他?你们男的不是最擅长这个吗?”柳英一脸期待地凑近说道。
令祯扯出一个冷笑,一撇嘴,无话可说。
老梁自他上船后没有再和他开口说过一句话,和柳英倒是用方言聊得热情。他才不会上前自讨没趣。
“噢——你不喜欢考别人,你喜欢被人考。那我考考你吧。”柳英打趣道。
令祯闻言,也弯身向前,直视柳英的双眼,“我考考你的下一步,是我教教你,直接跳到这一步吧。只是我悟性不高,可能要麻烦柳老师口舌不停地先教上个三天。”
世上多的是教别人做事,别人还没被累死,自己先被气死。
令祯的眼神,故作好学又满是戏谑,柳英气得翻了他一个白眼,一爪子从他怀里夺回梅饼罐子,撅着嘴,直起身子,猛地拉开和他的距离。
气了一会儿,又觉得令祯的应对很有借鉴意义。
可惜,她现在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多的用武之地。
眼瞅着柳英的嘴巴从撅得老高,都可以挂酱油瓶了,到想通后逐渐下落,令祯抿着嘴,努力咽下笑意。
何止是柳英,他自己也常常被年长的男性“考一考”,对此他早就应付得如鱼得水。
面对别人的“考一考”,如果没法置之不理,那最好的方式就是顺着对方,直到让对方羞愤而死、力竭而亡、或者铩羽而归。
“唉?那是戏台吗?”令祯指着一个石台子,台上光秃秃,除了四根红漆脱落的细柱外一无所有,匾额上“同濮戏台”几个字几乎快辨认不清。
“啊?嗯~”柳英哼声回答。
“真有人来唱戏?唱越剧?”令祯其实不信,毕竟经过一番交流,他也算对这月塘古街的情况有了点概念。
“这儿要是乌镇,那真有可能一天来两场越剧。”柳英苦笑。
“就这么空搁着?”
“也不是,到了中秋啊元旦啊,附近小学会组织学生来这表演下,跳个《种太阳》唱个《小白船》。过节的时候,这儿人流量还是可以的。当然了,平常上台最多的,还得是流浪狗、流浪猫,那台子可以躲雨,也没人打扰它们。”
巧的是,柳英话音刚落,令祯就见一只土黄色的中华田园犬,撒开脚丫子,狂奔上台,横穿而过,后面一只毛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