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她知少年的观察力很敏锐,在他面前谎言没有意义,索性把埋在心里的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讲出来:“我今天看到那个姑娘的葬礼,心里很难受,她才这么年轻啊。还有同样被杀的四十七个女子,一想到她们我就……”她尚未说完,便忽然咬住了下唇不再做声。
薛矜却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怎么,你又想哭了?”
陆怀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阵沉默过后,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她回想过往,自己好像一直在哭,而流泪一向被人们认为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情。
薛矜垂眸瞥了她一眼,散漫地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怀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实话实说道:“我想听不难听的真话。”
薛矜顿了顿然后才感慨似的说道:“其实你就算哭出来也没关系,我反而觉得能哭也是一种福气。”
陆怀袖吃了一惊,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清他说的话似的问:“什么?”
薛矜却只是静静地抬眸望向面前院落的上空,目光没有落点。过了许久,久到陆怀袖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时,却听见他声音很轻地开口:“能哭怎么不是种福气,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以前很小的时候,我和我娘一起掉下山崖,她护住了我,我这才大难不死。而我生来性子就与旁人不同,冷心冷情冷血,就算是亲眼目睹至亲死在自己面前,也感觉不到伤心,更别提哭出来了。”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却如同一声惊雷在陆怀袖耳边炸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言语太过苍白无力,干脆把那些话咽回肚里。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她垂眸看着脚尖,脑中还在回荡着少年刚才说过的那番话,串联起他过往的言行忽然福至心灵,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你当初救我的原因么?”
薛矜轻笑着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没错。”
直到听见他亲口承认,数月来一直盘桓在陆怀袖心中的疑问才总算是得到了解答。她一直很好奇,薛矜这么一个能用铁石心肠来形容的人怎么会出手救下她。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对方是图她美色,他要是喜欢美人,每天照照镜子欣赏他自己不好吗。
现在看来,对方救她纯粹是因为当年没能救下自己的娘亲。当年救不下的娘亲,如今救得了的她,他好好长大,努力变强了,不会像过去一样无能为力了。
她思及此,对面前的绯衣少年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之前的薛矜对她来说就像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毫无波澜的表面下藏着什么,根本无法看清,也难以预测。直到如今,她才算是窥得一角。
这种与对方更近一步的感觉让她没来由的心生欢喜,甚至把她心中的郁闷一下子就冲淡了。就在她为自己的发现雀跃不已时,少年绵软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如果现在你特别想哭,那就尽情哭出来吧。”
陆怀袖在他说完话后缓缓抬头,定定地望着眼前人,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来了一句:“咱俩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薛矜闻言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过得片刻他望着少女展颜一笑,眉宇间尽是三月春风:“嗯……怎么不算呢?陆小姐若身陷险境,我断不会见死不救。”
陆怀袖听着,突然没来由的想起了少年那天说过的话——自己要是换种死法被他遇到了,他看都不会看她的尸体一眼。这样堪称是“天上地下”的直白对比,让她一时间感慨万千。
此时的她好像也不再难过了,默默挪近了些彼此之间的距离,两人并肩看着月亮,谁也没有说话。她一脸陶醉地赏着月,然而眼神却时不时偷偷瞥向身旁的少年——明明是一抹艳丽至极的赤色,偏偏又身披万丈清辉,像极了月下的昙花,清冷孤傲但又无比惑人。
月色真美啊。她吹着也很温柔的风,心中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