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愣了愣,发觉解缙所言极是。
他看了看碗中的鱼籽,最后还是悄悄分了一块给解缙。
解缙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鱼籽,囫囵吞下,含糊不清地说着。
“太孙既然已布下渔网,可有想过,到时候这网会不会收不回来?”
此刻,朱允熥已将鱼籽享用完毕,满足地啜了一口鱼汤。
“能撒出去的网,自然也能收回来。也许在他们眼中,江南学子的更加高明吧。”
解缙本想点头表示赞同,转念一想,却又犹豫了。
朱允熥转向解缙,“缙绅兄,你说他们此刻会不会正密谋着如何抵抗朝廷对田产的清查?会不会做出毁田这种极端之事,以阻碍朝廷摸清地方田亩实情?”
“毁田……”
解缙嗫嚅着,他几次三番观察朱允熥的表情,才压低声音说:“他们应该没那个胆子吧?”
如今大明朝好不容易让大多数人都能填饱肚子。
可一旦因为对抗朝廷核查田地,闹得毁了农田,那可真是自讨苦吃。
解缙心里那个急啊,真要那样,遍地肥沃的田地遭了殃,粮食收成必定大减。
毁田的人家或许还能有饭吃,可那些无辜的百姓呢?
怕是一个个都得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简直就是天下大乱的先兆啊。
要压下这股苗头,按皇上那雷厉风行的脾气,只怕要大开杀戒了。
朱允熥却不以为然,轻嗤一笑。
“他们胆子大着呢。那帮坏到骨子里的家伙,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就算天下大乱了,乱的也是朱家江山,与他们何干?改朝换代后,他们换个主子便可继续歌舞升平,逍遥快活。”
解缙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眼前似乎闪过一片片血腥的景象。
突然,解缙询问道:“今年科举的主考官,殿下想让谁来担当?”
朱允熥脸上露出了笑意。
“你倒是一语中的,不把主考官的位置摆出来当诱饵,怎么钓到他们这些大鱼呢?现在就让他们斗去吧,咱们坐山观虎斗,等尘埃落定,咱们再收网。”
解缙一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越来越觉得,朱允熥对恩科不够重视,甚至可能对当前的儒家学问也不甚满意。
这让他心里五味杂陈,烦躁不安。
朱允熥吃完碗里的鱼籽汤,起身道:“走吧,回城里还有事要做。这两天你要是有空,陪我去平谷皇庄走走,春耕时节快到了。”
解缙懵懵懂懂地跟着起身:“就去看春耕吗?”
朱允熥淡淡道:“不单是春耕,我在皇庄找了几个巧匠,让他们制作些东西,估计快完工了,想去看看成果如何。”
解缙颔首答应。
朱允熥已眺望着江面,思绪飘远。
在这滚滚江水之下,谁是那条鱼,谁又是那船上悠然自得的渔翁?
一切,仿佛从一开始就已写好了结局。
洪武25年春,大明开设恩科。
朱元璋的旨意迅速传遍朝廷上下及各州郡县,沉静多时的民间因此沸腾起来,热闹非凡。
童生试与府试由各地自行操办,乡试则由礼部协同翰林院出题,并派遣专员前往各地监督实施。
与此同时,宫廷之内,关于今年恩科会由哪位德高望重之士担任主考官的话题,也成了热议的焦点。
正当这股关乎整个中原的重要事务如火如荼进行时,一封御史密折悄然摆到了皇上案头。
这封密折并非单独一人所为,而是针对去年万寿节时,倭国两批使臣来访庆贺,认为此行为有悖礼制,提议严查细究其背后原因。
这份奏折的到来,让应天城中的官员们猛然意识到。
今年恩科的主考官人选,恐怕不会那么风平浪静了。
暗流涌动,悄然在应天城下潜伏。
然而,在这暗流涌动之中,朱允熥显得异常悠然自得。
此时,应天城北,玄武湖畔的官道上。
几辆马车在一群身着黑色曳撒劲装的卫士保护下,缓缓驶向郊外的皇庄。
正值春意最浓的时节。
沿途绿柳成荫,野草轻摇,点缀在路旁。
官道两旁,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连接着广袤无垠的水田,水面闪烁着粼粼波光。
农人们成群结队,赤脚下田,头戴草帽,挽起裤腿,弯腰低头,将一束束秧苗细心插进水田里。
而那些半大的男孩,则在田埂上追逐嬉戏,腰间挂着母亲为他们系上的小箩筐,不消半天,箩筐里就满满当当装着田螺。
更有幸运的孩子,还能找到一些泥鳅和黄鳝。
这些正是春日里最易得的美食,为乡间生活添上了几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