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十年后。
霍云吟在霍家后山择了一块地,盖了一栋小阁楼,独自居住,日常除了服侍的女佣,来往者甚少,霍老夫人偶尔会来坐坐,见寡言的女儿,只能摇头叹气。
“你父亲并非不重视你,如果沈文卿是十年前那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我们绝不容他委屈你,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抓回来让你出气。如今他是龚家的公子,他父亲龚氾是龚家的家主,虽说我们家是七家之首,龚家只是依附者,但两家的生意往来数十年,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公然对龚家发难。小吟,我们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霍云吟出声打断母亲,下面的话,不用猜也知道,她不想听了。
从她手中的刀被夺下,从她被关进山中禁闭,她就知道,从始至终,她都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身为女儿,空有一副皮囊,不能用作联姻,便被舍弃。
为了博一重亲情的好名声,把她接回来,对外说是她不愿见外人,实际是他们将她视为家族耻辱,被人骗钱骗身,连报复的对象都动不得。
父亲不好亲自赶她,于是她自请入山。
前院通报三少爷回来,母亲的心便飞了。
这座小楼,又只剩她一个人。
日头正好,她遣退佣人,换了双便利的鞋子,徒步上山,这是十年来,除读书外,唯一的活动。
山上的小亭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亭中石桌上有一副棋盘,霍云吟坐在一侧,问:“下棋吗?”
带着黑色口罩的女人看着山下,拒绝道:“没兴趣。”
霍云吟顾自说:“我不喜欢下棋,不喜欢博弈,但是大哥喜欢,云书也喜欢。大哥走后,父亲都没有打开那套棋子,直到云书开始学棋,他若闲暇,定会在书房陪云书。父亲喜欢的我没兴趣,我喜欢的他看不顺眼,相比两个儿子,我这个女儿,终究是生分。”
九年前,路家千金周岁设宴,霍云吟随母亲出席,龚家人一入场,她便认出人群中的那个男人,此时的他已经改名叫龚赫,难怪她托人找沈文卿,一直找不到。
被欺骗,被折辱,情绪如海潮涌,淹没她的理智。
餐刀一举,直接冲向龚赫。
没有人会想到端庄知礼的霍二小姐会公然对一男子出手,等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刀尖已被龚赫握在掌心。
一阵喧嚣中,她听见那个男人不可思议地说:“云吟,你居然回来了。”
是,她回来了,回到霍家羽翼之下。
她想问他是否怕了,但父亲没有给她机会,父亲一声暴喝,命人将她带回霍家。
霍云吟以为找到罪魁祸首,父亲会为她主持公道,结果那场宴会,她走,他留。
“我可以帮你。”女人在霍云吟的对面坐下,一双丹凤眼锐利摄人。
霍崇山不愿意出手,是因为霍龚两家经济牵扯过深,和龚家交恶,吃力不讨好,但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背靠龚家,故动不得,既如此,将龚家毁了便是,横竖都是要被灭的。”
“毁,毁了龚家?”霍云吟只觉自己的脑子嗡嗡响,她想报仇,但从未想过要一个家族都覆灭。
“嗯,毁了。”
一个家族的存亡在她口里,轻描淡写。
“陌白,你究竟是什么人?”
拾捌.
“是我除掉龚家,那又如何?”
十年前,龚家与搜魂教勾结,丧心病狂地进行魂魄买卖,装作偏门术士,专找有钱人,一面骗说能帮他们延年益寿,一面四处抓捕游魂,不然凭龚家的本事,也不至于让霍家忌惮。
龚家不知收敛,尝到钱权的滋味,一发不可收拾,将手伸向七家和灵魂桥,惊动了驻守魂山的司灵,司灵一查发现这条链子上盘踞多方,谨慎起见,传音求助于陌白,请她出山。
霍家和其余七家亦有所察觉,但他们准备展开行动,龚家已经满门被屠。
“龚颜枫认为霍家是她的灭族仇人,所以拿灵魂桥做跳板,接近我弟弟,母亲亲近她,我不便出手,陌白,只有你了。”
十年前,陌白能凭一己之力屠尽龚家满门,霍云吟相信区区一个龚颜枫,定是轻而易举。
见陌白不为所动,霍云吟急切道:“我有证据,证明龚颜枫和搜魂教有勾连。”
手机里的视频是一段某旅游博主的vlog,他的摄像头拍到一个身形与龚颜枫相仿的人在周市西郊外突然消失,有眼尖的网友发现这怪异的一幕,魂局的线上监控顺着舆论捕捉到视频,果断在事件未发酵前把视频删除,现在这份视频只在魂局内流传,龚颜枫也已经被魂局盯上。
“是魂局让你来找我的。”
二十年前,她拿走霍家圣物青铜鼎,耗费一年时间淬炼魂力,和魂局彻底断联,没想到现在居然又被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