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四个月的华阳一役中有很多的疑点,只是慕容至沉浸于华阳临行前少有的温存而并未留意。
其一是吴金敏。
部队开拔时,吴金敏比之此前宴会上所见,又消瘦了一些。慕容至直觉他状态不对,或许此前不愿担任主将并不是有意推辞。但他才过五十,对于将领来说,正是谋略、经验和体力都如日中天的巅峰时刻。
慕容至一度怀疑是慕容崎送给他的那些姬妾把他也给掏空了。
直到部队行军至华阳城郊驻扎下。第一旬都是吴金敏手下出发叫阵。但华阳城守将像是个乌龟似的稳重,城中不时传来歌舞之声。
到了第十日,吴金敏忽然不再出席每日的晨会,由他手下亲兵代劳。
慕容至冷眼瞧着他这几天面色变得越发不好,心中有了些计较,但并未显露在面上。
他这个监军不过是挂个名,慕容崎本就想把他的军功拱手送给吴金敏,可他又不是傻子,怎能甘心。故而此前的作战会议上都是作壁上观。
之后吴金敏便有半个月不再露面。慕容至隐约看见军医进出他的大帐。
将军阵前疾病,确实不是好消息。慕容至笑了笑。
他算着日子,到了第二十日,中军大帐忽然骚动了起来,但很快便趋于安静。他一边感慨吴金敏治军严谨,一边又心道,如此精锐只怕很快就要成为他的麾下了。
他解了胸甲,非常松散地挽起头发,踱步至大帐前,很是家常随意。
帐前站了一队亲兵,一个个板着苍白面孔。他走过去,稀奇道:“吴将军可在?本王可是半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身为监军,总得叫我见上一面吧?”
几个亲兵牢牢守住大帐,并不打算叫他进去。
慕容至摇了摇手中的酒壶:“作战会议不去,私下里见本王也不愿么?吴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大的排场。”
“将军此刻不便见客。”那亲兵道。
慕容至挑了挑眉:“那将军什么时候方便?本王再来?”
那亲兵沉吟了一会儿,看了吴金敏没什么时候是方便的了。
慕容至晃了晃酒壶:“吴将军莫非是不在吧?这大军当前,主将临阵脱逃……”
这可是极大的罪名,几个亲兵的脸色更是死灰,慕容至瞬间眉毛倒竖:“若真有此事,岂非我这个监军不查!你们让开,我必须进去!”
几个亲兵闻言,手都放到了武器上,仿佛他此刻闯进军帐,他们就刀兵相向。
然后大帐在此刻掀开,正是之前替吴金敏出席会议的那个亲兵。
他似乎在亲兵之中也是地位较高的那位,向他的部下眼神示意之后,对慕容至拱手道:“请将军入内。”
慕容至扯出个笑来:“如此才对。”
吴金敏的大帐中满是药味和腐败的味道。慕容至心头一跳,那亲兵将他引入屏风下,忽然对他跪了下来。
慕容至错一步退开,皱眉道:“何故行此大礼?”
亲兵答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有勇无谋,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求助监军大人了!”
慕容至心底有什么猜测渐渐浮现:“是吴将军病重?此事确实难处理,不过也总有办法……”
亲兵摇了摇头,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一个八尺壮汉竟哭了出来:“将军病势沉疴,已然殁了!”
饶是慕容至早有准备,也被这个消息惊得后退了一步。吴金敏虽然自出发起气色就不好,却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暴毙在帐中吧?
他不由问道:“是如何殁的?”
那亲兵道:“是伤寒。将军开拔前便有些不适,但以为不过是陈年旧伤,小毛病罢了。却不料到华阳城后,伤口溃烂。几日前便开始高烧昏迷,今日便彻底没气了!”
慕容至不由皱紧眉头:“什么伤?”
一旁跪在地上的军医起身,引慕容至到屏风后,吴金敏面朝下俯卧于榻上,身上皮肤已然发青。
他上身衣物除去,身旁堆满了纱布和换下来的药物,整个内间散发出冲天的腐肉味道,让慕容至这个杀惯了人的都不由抬手捂住了鼻子。
他俯身看,只见吴金敏的后背上是一片巨大的疮面。
那片伤口从左臂起一路延伸至背脊,断断续续,像是被人用矬子矬去了一大片薄薄的皮肉,而那些暴露在外的伤口具是发炎发红,产生着脓水,散发着一股恶臭。
吴金敏的亲兵说,他家将军如此已经半年了。先是一小块擦伤不能痊愈,之后渐渐的,战场上刀剑无眼总有受伤,那些伤口无论再细微都不能愈合,逐渐连成一片。
慕容至灰眸紧缩,他当着那个亲兵的面卸掀起了衣袖,露出肩膀上那片皮肤:“你看这个,和你家将军的是否相像?”
那亲兵见过,大惊失色,吴金敏的军医也上前来查看:“似乎是同样的伤口……慕容将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