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爬起来,呛了两口水,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洗脸。”管仁冷声吐出两个字。
“方才你不是说明珠蒙尘,也终究有慧眼识珠之人。怎么现在——”
“这种鬼话你也信?”管仁蹲在岸边,单膝跪地,撩起了河水泼向了谭青玄。平常人泼水,那就只是撩起一些水花。看起来像是鸳鸯戏水。
但管仁泼水,那简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一个浪花打下来,谭青玄趔趄着又要向后倒。好在管仁及时抓住了她。
谭青玄站稳了脚,刚要发火。管仁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凝视着她。谭青玄愣住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满脸的妆容全都花了,十分狼狈。现在眼睛和脸蛋红一片黑一片,像是开了染坊。不过谭夫人的是不小,这满头的金钗步摇,一个都没掉。
他捏着她的下巴,慢慢伸出手来。忽然重重抹了一巴。然后从袖中抽出了一方蓝色的绣着桔梗花的帕子,仔细将她的脸擦了个干净。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谭青玄已经快气炸了,她抱住了他的手,张口恶狠狠咬了上去。管仁却丝毫没有缩手,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她。
良久,他才冷声道:“咬够了没有?”
“哼没够,以后我见你一次咬你一次。”谭青玄从水里爬上岸,气冲冲就往前走。管仁不紧不慢
地跟着,可是他一步抵得上她两步。谭青玄都快小跑了,他依旧是保持着同样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
扶摇迎了上来,见谭青玄颇为狼狈,便扶着她关切道:“小姐,你你没事吧?”
谭青玄咬牙切齿:“没事?!老娘要气炸了!打道回府!”说着大步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管仁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前来。谭青玄已经进了马车,扶摇对车夫道:“回府!”
车夫扬起了鞭子,谭青玄听到啪地一声鞭子落下。马车也没有驶动。她掀开车帘瞧个究竟。却发现管仁正站在马前,一只手按在马的头上。那匹马奋力迈着蹄子,却一动不能动。
“你还想做什么?!”谭青玄怒道。一旁扶摇被吓了一跳,心下纳罕。小姐方才和管仁公子还有
说有笑的,怎么转眼就闹将起来了?她家小姐是个急性子,生平最恨人说她丑。能让小姐这样生气的,莫不是她看了看小姐干净的脸,又看了看管仁手中脏兮兮的帕子。
管仁将那帕子卷成一团,塞进了谭青玄的手中:“回去洗了,改日见面时还我。”
谭青玄接过帕子就奋力撕扯了起来:“谁给你洗帕子,回头我一根丝一根丝地还给你!”可是撕了半晌,那帕子丝毫没有损伤。就连褶皱都不曾有。
管仁波澜不惊道:“那是鲛绡的帕子,火烧不了,刀斩不断。一方帕子价值三百两。”
谭青玄手一抖,管仁松开了按住马首的手。马车立刻驶动了起来,他看着离去的马车。忽然谭青玄从里面探出头来,挥着帕子叫道:“那我就卖了它——”
这样的画面,在游湖的女子眼中,却是另一番风味。仿佛是依依惜别的恋人,男子深情款款目送着她远离,女子探出身子挥舞着手帕同他告别。真可谓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谭青玄坐回马车里,抱着胳膊生闷气。管仁这人也真是奇怪,早先游湖时候还温存款款,转眼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又嚣张又霸道,还嫌弃她丑!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嫌弃过她丑,那就是八王爷!所以谭青玄记他一辈子,不将他黑到遗臭万年,誓不罢休。
虽然爹爹也教训过她,这般带有情绪地写史,实在是有违一个史官的本职道德。但谭青玄觉得,人永远不可能跳出她的生存的环境和朝代的局限。既然如此,仅仅在八王爷一事上有失偏颇,也是瑕不掩瑜的。
谁让她跟他有仇呢!
这一日的邀约不欢而散。谭青玄自然是不会洗那帕子,而是直接包了桌角。包了半日,又觉得实在是心疼。便让扶摇洗了,准备拿去当铺给当了。
扶摇洗帕子的时候,她正读着三年前临安县的县志,这一段写的就是当年八王爷过临安县,遭逢土匪时候的经历。听闻八王爷曾经被掳去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又回来了。当地的县尉带领县兵一同上山的时候,赫然发现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全都死状惨烈。
临安县就在京城的郊外,翻过两座山就是。来回只需要两天的时间。这里的记载语焉不详,所以谭青玄决定下次休沐时亲自去走访一二。
刚下定决心,她的娘亲忽然走了进来。手中捏着那湿漉漉的帕子,满脸堆笑:“阿玄,这这是不是管仁给你的帕子?”
“是啊。怎么了?”
谭夫人将那帕子塞进了谭青玄的手中:“这怎么能假手于人,你自己洗!”
谭青玄撇着嘴,张开五指:“娘,你看看我。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可能给什么人洗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