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钟庆生睁着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目光渐渐迷离,思绪飘飞到了他十五岁的那一年。
那时候的他还在京城苏家,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却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瘦骨如柴,风一吹就要倒。
原本,他已经被记在了苏家名下某处煤矿的工人名单上,眼看着坐上了拥挤的包车,前往生死未卜的命运。
却在包车开到一半路程的时候,直接被两辆黑色的汽车一前一后,堵在了路中央。
当时,那个男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洋装,用发油将满头的黑发抹出了时尚的造型,皮鞋锃亮发射着太阳光照得人眼晕。
他被工友们挤着,浑身臭汗,呆愣愣的望着车窗外的男人,看到男人向他伸出了手。
“终于找到你了。”
他听到那个男人说。
“你是谁?”
那个男人笑起来,“我是你最亲近的人。”
现在想起来,钟庆生仍然记得,当时何宣国的爽朗笑声,还有他发油的味道,如同老照片,即使泛黄,回忆却依旧长存。
是啊,如果不是何宣国当时把他带走,恐怕他得日日夜夜穿梭在暗无天日的矿洞之中,累死累活不说,还有可能遭遇矿难,直接死在那里。
不得不承认,因为何宣国
,他钟庆生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可如果不是他因为何宣国,他钟庆生又怎么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被苏天应惩罚去做矿工?
其中的是非曲直,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何振翔一直都在观察钟庆生的表情,他亲眼目睹了钟庆生神情的变化过程,就知道刚才的话起了作用,钟庆生响起了以前的事情,于是,他又加了一把火。
“摸着良心说,钟庆生,撇开遗嘱的事情不论,难道平时老爷子对你就差了么?除了在人前,你没有得到应有的身份,人后呢?偌大的何家山庄,所有人都要听你的命令,就算是振琴跟振瑜,见到你也要喊一声哥。外面的人想要见老爷子,还不是得先通过你这位钟管家?金钱、权力,老爷子哪样少了你了?嗯?”
钟庆生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法反驳,何振翔说的都是实话。
何振翔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再谈谈小铭,你自己说,当初你提出,要我跟舒舒抚养小铭,老爷子是不是立刻就答应了来做我们的工作?而舒舒呢?那时候小铭还在吃奶,她自己身体也不好,不还是把小铭放在自己身边,没有交给月嫂带么?大晚上的起夜喂奶,换尿布,她有过一句怨言吗
?哼,你倒是好了,把儿子一扔,乐得轻松,照料的事情都我们来,白白帮你把儿子养大是么?!”
“我——!”钟庆生想为自己辩解,“我那是没有能力抚养!”
“哈哈哈哈!”听到这个借口,何振翔嗤之以鼻,“没有能力抚养?钟庆生,你还是男人吗?这种拙劣的借口拿出来骗谁呢?你那时候已经是山庄的大管家了,怎么可能养不起一个孩子?不就是想要让他弥补你的遗憾,成为何家尊贵的二少爷么?!”
眼见着真实的想法被戳穿,钟庆生气急败坏,也不否认了,“没错!我已经失去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我不能让我的儿子也跟我一样悲哀!他跟何锦西一样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凭什么就得做‘管家的儿子’?!他本来就是何家二少爷!本来就是!这是他应得的!”
何振翔静静的听他咆哮完,拍了拍手,“很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明天老爷子的葬礼,你一定要去参加,否则,我会在葬礼结束的那一刻,把真相告诉小铭。”
心头“咯噔”一下,钟庆生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把什么真相告诉小铭?快说啊!”
“当然是他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的真相了。”何振翔声若
洪钟,好似重锤,敲打在钟庆生的心上,“想想看,小铭会有多失望啊?原来他一直以为的身份都是虚假的!他是一个‘管家的儿子’,而不是我何振翔的儿子!”
“不可以!”钟庆生大吼一声,挣扎着想要从椅子上起来,可是手脚都被绑住,根本就无法动弹,“不可以的!你不能这样!要是小铭知道了……他会很失望!还会恨我!”
何振翔嗤笑一声,“关我什么事?他本来就不是我的儿子,我管他失不失望?”
钟庆生的眼泪都出来了,拼命的摇着头,哀求道:“不是,老爷,我求你了,不要说出来,真的!要是小铭知道了真相,那孩子受不了的,而且,别人会怎么看他?我,我不想让他遭遇跟我一样的境地啊!”
“父爱如山,真的让我很感动。可是钟庆生,你想过没有,老爷子对你的关爱,你对小铭的关爱,都是一样的,都是父爱。你能够体谅小铭的处境,难道你就不能体谅老爷子的处境吗?你是父亲,他也是父亲,将心比心,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何振翔站起身来,越过桌子,一把揪住了钟庆生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