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珈荣姐弟的生母李氏,出自陇西大族,为汉姓高门之一。当年嫁入南阳郡公府,也算是门当户对。汉姓世族之间有个不大好但长存已久的风气,便是攀比。李家嫁女,嫁妆自然不能比旁人少,故李氏当初十里红妆,羡煞许多寒门。
然而宋氏,虽然有些家底,但往世代簪缨的李氏眼前一放,却是个妥妥的寒门破落户。宋氏当年以贵妾身份入府,嫁妆本就单薄可怜,如今她要给自己的太子妃女儿凑一份皇家嫁妆来,必然只能打李氏留下的嫁妆的主意。
女人家怎能没有一点虚荣心,她女儿又是要嫁入东宫去的。故而东宫那个女官稍微旁敲侧击了一下,宋氏就立刻以为,若不给女儿置办一份厚足的嫁妆,将来女儿会无法在宫中立足。
她慌忙说道:“大人说得是,我这就草拟一份嫁妆单子给您过目,瞧瞧是不是符合皇家威仪。”
女官眉开眼笑,嘴上连连说着“不敢”、“不敢”,心里却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这么三言两语就给诓住了。她可要好好摸摸这南阳郡公府上有多少家底,多替皇后娘娘掏点出去。
这么多年一直是宋氏主持中馈,她倒没怎么教育郑珍容如何操持财物,故郑珍容也不晓得自己家能供出多少添妆。她只觉得越多越好,往后宫内行走少不得花费,加上太子旭目前东宫里已经有的几个良娣中也不乏世家高门出身,她为中宫,自然不能被她们压过一头去,便急急道:“此事乃是大事,阿娘可要同大人仔细对过。”
宋氏连连称是,叫手下妈妈将自己藏在妆匣里的嫁妆单子拿出来。
八个店铺十亩田庄加三处林地,白银黄金各色家具不一而足,女官瞧了一眼,面上显得有些为难,微微叹了口气道:“似乎还是少了些。”
这是宋氏之前草拟的单子,自然是她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她往上加了加:“那便十店铺十田庄?”
女官见她的表情虽然肉痛,但似乎还能刮出一点的样子,方想要摇头,叫她再吐出点东西来,却听见外头有人唱道:“三娘子来了!”
女官曾在御花园见过三娘子,见她进来,施施然行了一个宫礼:“三娘子好。”
康平微微欠身,脊柱半曲,右足后撤一步,双手拢住,低头答礼:“见过大人。”
她的宫礼行云流水,仿佛经过千百次的演练,腰、腹、背、手都停留在一个完美的角度之上,声线沉稳,不卑不亢,比起宫中好些年长的女官来,都不够多让。
女官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康平又向宋氏行子女之礼:“母亲叫我来同大人习礼仪?”
宋氏瞧见康平,当下便有些心虚,毕竟她草拟的嫁妆单子里头,十八田庄店铺十六个是李氏曾经的添妆。但她转念一想,李氏死的时候三娘子才六岁,那嫁妆单子又一直在宋氏那里,郑三娘是断断不会知道自己的死去的阿娘留了什么东西。这下,脸色便稳了,笑得颇为慈爱:“是,虽然你将要嫁去的是世子府,而非宫里,但世子到底也是官爵,将来世子袭爵,你便是王妃,万不能在礼仪上头为我郑家丢脸,所以叫你过来跟着你姐姐,向这位大人一道请教一番。”
这番话一说,倒像是康平丝毫不知礼一样。
康平懒得同她计较,笑眯眯地俯身称是,颇为谦和。一旁郑珍容想到方才太子在时心不在焉的样子,却是一口气涌上心头,正想发作,却见宋氏一个眼神过来,只能咬牙咽下去。
毕竟郑珈荣方才并未在太子面前露面,全然没得错处,她找什么理由发作?
郑珍容恨得拿眼神去看宋氏,好让阿娘从那个郑珈荣手里头多剥些嫁妆下来。左右她嫁的也是个破落世子,能要多少嫁妆?而她郑珍容却是要入东宫,将来母仪天下,寒酸出嫁,能像话?
康平进门前已经听到宋氏和女官一来二去,在商量嫁妆之事,她面上不显,却将手笼入袖中,摸到了李氏留下的嫁妆单子,只等着宋氏开口,她好寻个由头,将李氏的嫁妆全部拿回来。
“夫人,李家两位夫人来了!”守在外头的婆子突然进来,禀报道。
康平一愣,本来即将掏出来的嫁妆单子又塞回了袖子里的暗兜,看向门外。
李家的夫人?莫不是郑珈荣生母娘家的亲戚?她们来做什么?
郑、李二家都是龙都的高门大户,当年也算是世交,否则不会把女儿嫁给南阳郡公。可是后来南阳郡公纵容妾室生出长子长女,李家不满,渐渐减少了往来,再以后,李氏病故,宋氏上位,李家就和郑家全然断绝了关系,纵然是在朝堂上,李家子弟与南阳郡公相遇,面上也都很难看。
自李家同郑家断绝往来之后,李家人就压根没来瞧过他们两个李氏留下的子女。康平本就和李氏族人不熟,这么多年李家人的不闻不问,她也没觉得有何愤懑。只是在这档口李家人突然出现,却叫人措手不及。
不多时一个圆脸妇人和一个长脸妇人联袂翩然而至。
圆脸妇人穿着藕荷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