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一只手扶了他一把。
“崔中郎,别来无恙。”扶住他的青袍青年声音冷淡。
崔仲欢抬起头来仔细辨认,只可惜如今醉着酒,实在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见一个虚无的轮廓。那人身后三步远还跟了个玄衣的护卫,捏着把长刀。他虽看不清那护卫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此人周身的鄙夷之情。
他嘿嘿笑了下:“我哪里还是什么中郎呀——”说罢挣脱了青年的手,颤巍巍扶自己的拐棍。
刘易尧知道崔仲欢这几年活得非常差劲,却不料颓然至此。他凑近了步,问道:“崔中郎可认得我是何人?”
崔仲欢瞪大了双眼,眼神却虚无聚不了焦,他把脸凑近了仔细瞧着刘易尧,一口酒气喷在了刘易尧的脸上,让他眉头一皱。
“小哥,你长得还不错啊!不过我没见过你,你姓什么?”说罢,又是脚下一空,一伸手拽住了刘易尧的衣角。
刘奕平瞧着他醉鬼模样,心中冷哼,又见他突然碰自家世子,那刀铮得一声便出了鞘。
刘易尧连忙伸手制止,又将摇摇欲坠的崔仲欢从自己身上扒开,后退了一步,答道:“刘。”
崔仲欢的脑子已然生了锈,想了半天道:“崔卢李郑王——可没有刘。”
刘易尧冷冷道:“自然没有刘。我祖上是匈奴人。”
崔仲欢晃了两下,浑浊的眼底突然有些清明:“匈奴人——哦!你是——镇西王世子不成?上次见你,你才那么点大……”说着他比了个到胸口的手势。
当年被崔仲欢所缚,乃是刘易尧最窝囊的经历。他的脸色微变,退后一步,对刘奕平说:“看来崔中郎醉得不轻,不若带回府上给他请个大夫醒酒!”
刘奕平就等着他这句,立刻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崔仲欢。
崔仲欢如今也不过是三十三岁年纪,却早在酒坛子里头磨灭了风华,看着像是个五十岁的糟老头子,一头蓬蓬的灰败乱发,干枯而瘦弱。当年一身武艺因为疏于练习,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刘奕平三两下就将他双手反剪,冷笑道:“我家世子请你吃酒,崔中郎可别客气!”
一旁酒家也知道当年刘易尧和崔仲欢之间龃龉,纷纷透过门缝瞧热闹,也没人替崔仲欢出头。刘奕平押着崔仲欢,一路到镇西王世子府上,只觉得报了当年崔仲欢押送世子的一箭之仇,就差给他灌杯鸩酒了。
崔仲欢踉踉跄跄跟着刘家主仆到了世子府上,还灵台混乱不知今夕何夕。刘家管事见两人出门一趟,竟然捉了个醉鬼回来,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人!”
刘奕平桀桀怪笑:“前羽林中郎,崔仲欢崔二爷!”
刘易尧大手一挥:“送去客房醒酒!”
管事忙不迭应下,同刘奕平一道搀了摇摇晃晃,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崔仲欢,把他送去客房了。
太极殿中,北燕皇帝慕容焕听到安插在镇西王世子府上的探子来报,说刘易尧将喝醉了的崔仲欢拖回了府上,眉心一跳:“什么情况?”
当年崔仲欢亲鸩慕容康平,那杯毒酒是当着刘易尧的面递上去的,刘易尧恨他可是入了骨髓。这么多年世子府对崔家可是恨不得绕着百里走,今日怎就发疯了,去把烂醉如泥的崔仲欢给拖回了府?
一旁正在帮着阅折子的冯皇后笑了笑道:“许是撞上了?镇西王世子那孩子同先镇国公主一样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崔仲欢这回落到他的手里头,估计得吃大苦头。”
慕容焕又问:“那镇西王世子带崔仲欢回府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探子答道:“世子面上很冷,倒是他身旁的刘侍卫,一脸的幸灾乐祸——哦,他是将崔仲欢双手反剪,押犯人一样拖去府上的。”
冯皇后一听,淡淡道:“当年崔仲欢押着刘世子从朱雀门至镇国公主府上,如今刘易尧他这是在报仇呢。”
慕容焕揉了揉眉心道:“发得什么狂症!”
冯皇后不以为意:“这两个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还囿于十年前那场恩怨呢!崔伯涯已死,崔仲欢又是个不成器的,清河崔氏还敢妄称汉姓世家之首——”
下首正候议事的司空冯居安也附议道:“清河崔门已是半壁倾颓了,刘世子更不过是个质子而已,陛下何必为此二人疑虑?”
慕容焕轻轻颔首。他也知道纵使崔氏、镇西王曾有多权势滔天,慕容康平已成枯骨十年,崔刘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了,更何况崔刘二人隔着血海深仇。只是凡是涉及到当年慕容康平之事,他都会觉得头疼。
冯皇后体贴地为他斟了茶,安抚道:“陛下,若是累了,便歇息片刻,余下的折子,妾同阿兄替您看完便是。”此处阿兄,便是冯后的兄长,冯居安。
慕容焕既觉得头疼欲裂,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