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河西所留存的匈奴部落, 除了单于挛鞮氏,即如今的刘氏之外, 以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四姓为望族。四姓之中,又以呼延氏最贵。
就连尔朱光也微微一顿,看向西坨的眼神变得不一样起来。
刘易尧听见他自称呼延, 神色却微微一凛。
“呼延西坨?你既然是五部匈奴贵族, 怎么可能出现在山西?”
镇国公主兵变失利之后,慕容鲜卑对河西匈奴采取了贵部封锁、贱部内迁的政策。如尔朱部这种羯胡, 原属于匈奴别部,实际就是比较下等的部落, 就从靠近国境的前线一代移入河内和汉人混居。但从古至今一直高居匈奴大帐高位的五部望族, 便限制他们离开河西, 不得出河凉半步。
这个呼延西坨也不可能是曾经留在山西的匈奴后裔。
石赵末年, 幽州冀州并州三州的胡人遭到闵冉屠戮, 曾广泛分布于此地的匈奴五部全部西迁, 呼延氏作为望族之首,没有一个留下来的。留在山西的匈奴只能是较低的部落。
呼延西坨既然甩出了呼延氏的身份,自然也料到这位年轻的大单于会考虑这个问题,他说:“我么,是我阿耶三十年前在河西打仗的时候, 和我阿娘好上了。但他后来回了中原,我就跟着我阿娘一直留在河西, 也懒得认他。”
河西的匈奴尚保留着游牧民族中残留的母系氏族文化, 通常家中都是女人做主, 有时会随母姓。既如此这位呼延西坨的阿娘应当是呼延氏部落中一直没有嫁出去的老姑娘了——胡人和汉人不同,汉人掌家的都是主母,是嫁进家中的外姓女子,但胡人家里,掌家的,通常都是未出嫁的、年纪较长的大姑。
因为胡人男子若是战死,他的遗孀可以完全继承他的全部财产回到自己的母族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家里或多或少都会留个同姓的姊妹不出嫁。
这种不出嫁的老姑娘,地位往往比男性的族长还要高。
果然,呼延西坨继续说道:“我阿娘要啥有啥,在河西过得好好的,追求她的儿郎不要太多——有些年纪比我都小!”
尔朱光瞥了他一眼,柔然战争那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呼延西坨的老娘如今可不都得快五十,还能有二十多的儿郎去追求,那口味可是真重,要么就是这位呼延老姑娘,地位实在是不一般。
刘易尧依然看着他。
呼延西坨继续说:“不过我那个老爹是河东人,他原来在河东也有家室的,只不过家里头那个婆娘生的儿子命不好,死得早。她又不想从旁处过继,后来听说有个我,一定要把我从河西弄过来。”他哼哼了一声,“老子都快三十了!”
他这回全然不似昨夜那般拘谨谄媚,说起话来完全变了个腔调,果然显现出了些呼延氏上等人的骄矜:“我阿娘那儿还能捞个族长当当呢,谁愿意回河东做什么宗子——又不是什么大人家,规矩还多得要死。”
刘易尧眉心一动。
“不过他们把我从河西弄出来也花了不少功夫,现在倒是能给我便宜了。”呼延西坨凑上来道:“大单于,不瞒您说,这回我来帮您,是因为我那阿耶接到了龙都里贵人的消息,让他来助你,不过他年纪大了,这几年在河东闲出了一身肥膘,是打不动了,所以派我过来。我对河西也熟悉。您不正是需要我这样的人么?”
“龙都的贵人?”
身后的刘奕平突然拽了他一把:“世子,我总觉着,方才那帮杀手里头……像是有咱们认识的人。”
刘易尧抬了抬眉毛。
行踪不定,身手诡谲,那些杀手潜行于山林中数日,他从未有所察觉,直到方才呼延西坨吹哨提醒,他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围捕虎贲。
他那双浅琥珀色的双眸微微垂了下来,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名字。
浓雾渐渐散去了,而血腥气却越发浓重,日头升上来,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落在了林中,照在了那堆横七竖八的尸首之上。大多数的虎贲是被一招毙命。
呼延西坨率先跑了过去,绕着那堆尸体转了一圈儿,道:这下手也忒干净利落,厉害厉害。”
尔朱光也迫不及待得上前,一眼就看见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头颅咕噜噜滚在一旁,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啐了一口唾沫:“老子早就看着这个贺罗托不爽了。虎贲了不起,咱们还有羽林中郎呢!”
没想到崔仲欢却微微别开了脸。
尔朱光狐疑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先羽林中郎可真是孬种,旋即低下头又去翻看那些尸身,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这身手了不得啊!呼延大人,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呼延西坨说:“跟我可不熟,都是叫来帮忙的。”他又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靠在树干上的刘易尧,“大单于知道陇右的罗阿斯吧?”
那是一个存在于西域的暗杀流派,行踪诡谲,武功流丽。刘易尧只是有所耳闻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罗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