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渐渐在消弭了下去,映衬着东宫的方向好像是一片绚烂的霞光,美不胜收。
冯后失声尖叫了起来:“旭——我的旭!”
高淑妃踏着稳稳的步伐,缓慢而坚定的走上汉白玉的台阶,她的身形娇小,肩膀瘦弱,几乎撑不起她身上那件淑妃制服。她在冯后的面前从来谨小慎微,可如今唇边挂着胜利的笑容,眉宇张扬恣意。她端着一只形态漂亮精致的铜爵,里头是醇香的酒液。
她踏上台阶,问道:“娘娘,十年前,你让崔仲欢带领三百羽林精卫,逼入镇国公主府前,让她饮下鸩酒。如今我带着羽林禁卫,请您也饮上一杯。”
她依然是一个妾对待正妻的姿态,毕恭毕敬地将铜爵举了起来。
冯皇后看着她,头上的步摇随着她剧烈颤抖的身体相撞发出脆响。
高淑妃淡淡地道:“娘娘,您说,当初崔家是镇国公主府门之中最为受用的家族,可却由崔家嫡次子送出这杯鸩酒,彼时的公主心中,是何感想?”
她抬眼看了一眼唇色发白的冯后,继续说道:“娘娘,您如此信任臣妾,如今便由臣妾,送上这杯鸩酒,送您一程——现在,您可能体会当初镇国公主的心情了么?”
冯后失声笑了起来:“呵呵呵,你们高家素来是慕容康平走狗,果然就算是阖族阉了,也顶不住你这个高家的女儿还想着为她报仇。”
高淑妃抬起她那双潋滟的黑眸:“娘娘,请吧?”
冯后却笑得越发尖利:“高熙,你真的是为了慕容康平么?不,你不是——圣上说,本宫的眼睛像慕容康平,你知道哪里像么?”
高淑妃毕恭毕敬地答道:“不知。臣妾尚无缘得见镇国公主。”
冯后说:“本宫一开始,也并不知——可本宫现在看见了你,发觉了。”
高淑妃眯了眯眼睛。
冯后笑了起来:“你知道哪里像么?本宫的眼睛、慕容康平的眼睛、你的眼睛里,都藏着渴望,对权力的渴望。寻常的女子不会有这样狂热的眼神——慕容康平有,本宫有,而你也有。你并不是纯粹地想要为她报仇。”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高熙,当年你被充入宫婢,没入宫中的时候才十多岁吧?一晃十一年过去了。真快啊,慕容康平死了也十一年了。”
高淑妃静静地听她说着,那表情像是在看着一折子滑稽戏。
冯后说:“高熙,本宫现在想通了,有这样眼神的女人,都该好好提防。”
高淑妃笑了起来:“娘娘,可惜您到底没有提防住臣妾。”
冯后扬起了脖子,痛苦的笑声从她的喉头一串串崩裂而出:“你知道么,高熙,现在你真的很得意,就像我当年诛杀慕容康平之后,那样得意——可是终有一天,将会有人,像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一样,站到你的面前,叫你饮下牵机,叫你自食苦果!”
高淑妃并不以为意。
冯后说:“你知道我怎么晓得的么?”
高淑妃:“臣妾不敢妄自揣测娘娘的意思。”
冯后指着她的鼻子,素净的指甲映着如血的火光:“我知道还有一个女人,也有这样的眼神——高熙,她会是你的报应!”
高淑妃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冯皇后冲上前来,将那铜爵一把打翻,尖啸起来:“她现在就在宫内,她将会成为你的梦魇!我取代了慕容康平,而你取代了我,她也会取代你——她会将你撕碎,让你万劫不复——”
高淑妃看着她疯魔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举起手来。
羽林的黑甲映着鲜红炙热的火光,如同潮汐一般席卷而来,冯皇后邪邪狂笑着,口中念念有词,忽然是“慕容康平”,忽然又是“我的旭”,再忽然,又是那位宇文公子的名字。
银色的刀锋反射着星光,大火中木质建筑剥落、坍塌,叫高淑妃想起十一年前大雪纷飞的那一夜。她的大伯父被紧急召入宫中,再无音讯,酉时过后,又有黑甲宿卫冲入府中,带走了她的其他叔伯、和她的父亲。
她和姊妹们紧紧抱在一处,躲在花园的山石后头,瞧着母亲被拖拽出去,扒去了衣物,被那些黑甲的宿卫凌辱。
他们后来又发现了假山后的她们。士族的女郎君们各个细皮嫩肉,那些军户粗人,不顾她们的嘶吼尖叫,不管她们如何挣扎,将她们按在泥地之上,恶狠狠地洞穿。
她麻木地承受着,背上的皮肤被地上的砂石磨砺出血痕,她却一点都不能感觉到疼痛。下身被纵贯,她不想哭,只是平顺地瞪着眼睛,火光映着她的双眼,那些虎贲腥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之间,她看着高府的琉璃朱瓦被火舌舔舐,木质结构剥落坍塌,那一刻她似乎听不见了,听不见身上男人满足的吼叫,听不见她姊妹尖声的哭泣,耳朵里只能听见那些华贵屋宇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的哔啵之声,大梁砸落、朱瓦倾颓,高家的荣光随着慕容康平的死去,在一夜之间也如同高府的建筑,坍塌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