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简直是个天生的战士。
耶易于也算是见过她在政坛翻云覆雨的样子了, 但那都是坐在帘后运筹帷幄,他也听过她二十三岁那年领兵突入朱雀门斩杀宇文沐于马下的事迹, 却从未见过她在战场上收割生命。
耶易于手里拿着一把横刀,解决掉不断扑上来的步兵,刀锋没入皮肉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血液喷溅落在他的脸上, 带着一股诡异的腥香,勾着他满腹的烈火烧到眼睛里。
他抬起手将卡在尸体颈骨上的刀用力□□, 下一刻就朝着另个一柔然兵劈砍下去。刀光剑影之间,他看见不远处重骑的康平。
她身下战马左右突刺, 有着一股要荡平漠北的气势。
不断有鸣镝从她的身后穿入天际发出尖锐的声响, 背后的战鼓、车轮和马蹄的声音轮番滚动和鸣, 她带着一队骑兵刺入了柔然阵型的深处。
嘶鸣、吼叫、她身上的明光铠相互摩擦发出的钝响。她踩着战鼓和号角, 每一个扑上来的柔然人都被挡在刀下, 她拎起对方的头颅轻巧地砍下别回马背, 转过身来又拍下另个一敌人。喷涌的鲜血溅到她华贵的铠甲上,将她那身明亮的银色鳞片都蒙上一层暗色,可她本人却好像在发光!
她拿着那把长槊,仿佛能横扫千军。
她的每一个杀招似乎都能给他注入一股新的能量。
耶易于知道她比谁都想证明自己,至少要让尔朱熊、以及中军所有抱着和尔朱熊一样想法的人看到, 她能够立足漠北,靠的并不是她的皇室血统;她虽然是个女人, 但她有着不逊于男人的力量。
明光战甲上不停飞溅上去的敌人的血迹, 像是一场洗礼。康平宛若扎根马背, 横槊立马,仿若神祇。
天边渐渐泛起青白的颜色,这场凌晨的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耶易于喘着粗气,他手中的横刀早就不是原先手里的那一把,刀柄上满是滑腻腻的暗红液体,几乎要握不住。他跨过尸体站起来,狼烟随着太阳升起,火炬如同一条红龙在沙场上盘桓游移。河西的王旗在朝风中猎猎舞动,而柔然方面已经开始鸣金收兵。
那匹黑色的战马踏着晨露返回,她的盔甲之上挂满了红和黑,脸色虽然疲惫却掩藏不住兴奋的神色,她瞧见站在死人堆里的耶易于,几乎是抖着嘴唇,纵马到他的身边给他展示她马后挂着的人头。
河西军队以人头数量定军功,这是自古胡人中流传下来的规矩。
她激动得胸脯一起一伏,大声朝他喊:“你看!”
耶易于激动得一阵战栗。
烽烟平息,战场上很七竖八倒伏着敌我双方的尸体,让耶易于觉得有些目眩。翟融云说的不错,未曾经历过生死,感受不到生死所能带来的震颤。康平纵马到他的身边,跳下马来,她的脸颊上还有着乱七八糟的血痕,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她胡乱抹了一把,抬起脸看他,半晌才平复下来:“我……”
耶易于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康平的兜鏊撞上了他的胸甲,发出脆响。她听见耶易于问她:“你就一点都没怕么?”
康平喘了两口气,笑了起来:“一开始确实……有点。可后来,麻木了。”
她退后一步抬起头来:“他们将大燕的国土当做是他们的后花园、牧场!”她指着那些脑袋,“这就是战争!”
她马背上挂着的那些头颅有年老的,有年轻的,睁着眼、闭着眼的。柔然人和燕国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但一道国境分割了敌我,燕国人并不会容许有人的铁骑在本国的境内肆意践踏、蹂躏!
耶易于拍了一下她的肩甲:“你这次回去,尔朱营主没法说你什么了。”
康平笑了一下,污浊的脸孔上那个笑容显得尤为耀眼:“对!只可惜这次没能杀掉他们的主将——”
一匹马踏过沙尘纵跃而来,马背上的年轻将领举高临下看着两人,他背后初升的朝阳在他的战甲上打出一轮金光:“收获不错!”
康平举起槊:“看尔朱熊那个老匹夫还敢不敢说我!”
男人摘掉兜鏊,背光让耶易于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拔营、追击!”
营地开始鸣金,骑兵潮水般后退回营中,这场柔然人的骚扰,中军又一次轻松地解决了,但这次他们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这群柔然人,在刘景的带领下,中军要继续向北突围。
回到营地,并未出去的翟融云几乎要扑上来:“你蹿出去的时候吓到我了!”
康平的笑容虽然疲累但却依然让人挪不开眼:“阿云,我做到了!”
翟融云隔着血污的盔甲一把抱住了她:“你做到了!”她已经不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空说大话的小公主,而成了大燕真正的战士。
她似乎比慕容康平更加激动,甚至不顾她身上的血污蹭到了自己的身上。
“哎哟。”康平突然轻呼一声。
翟融云这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