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丽初见那个裴家的郎君, 是在狼居胥山下的匈奴大营。
这地方对于匈奴人来说有着不太寻常的意义,汉时霍去病追击匈奴至此勒石计功, 此处便是匈奴同汉人数百年鏖战中大败之耻,数百年前的耻辱柱还立在那里。
对于呼延丽来说,她本是没有必要跑到离武威这么远的狼居胥山来的。
她跑这儿来, 纯粹是因为想气气兰清。
河西匈奴中, 刘氏单于往往和四姓结为姻亲,如今的四部里头有不少和刘景年纪相仿的女子, 属她和兰清地位最高:酋长之女。不出意外,刘景的阏氏会在她们之间做出选择。呼延丽和刘景一起长大, 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兄弟一样, 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对这个阏氏之位也并不热衷, 这可倒叫兰清欣喜了, 天天认为将来的阏氏非自己莫属, 还未定婚书,就已经开始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起来。
呼延丽虽然懒得做阏氏,可更加看不惯兰清这幅样子。柔然入侵漠北的时候,兰清攒动四部女眷随军慰问, 实则想要以此立威——匈奴征战,一向有大阏氏随军在侧的传统。呼延丽瞧她真以为自己已经入主大单于台了, 冷笑两声, 连夜拎着包袱就蹿进了军营, 把自己的帐篷扎在了刘景的大帐旁边:你不是要随军么?老娘比你先来!
随后她遇见了那个叫她后悔半生之人。
在狼居胥山下,刘景的河西部队和一小拨原驻代北的鲜卑兵汇合了,这帮鲜卑兵里头还夹了个从龙都溜出来的金枝玉叶:燕帝长女,公主慕容康平。这也就算了,鲜卑人百年来在漠北和柔然对抗,战斗力并不比匈奴人低,更有熟悉柔然战术之优势——刘景在单于大帐中接见完这些人之后,为他们暂时安排了位置,那公主领着她那帮亲卫谢过后,出了大帐离去了。
呼延丽随便看了一眼,那公主带着的人军容整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果真是龙都贵族出身,先不说战斗力,就光这走路的姿势看着就挺唬人。
问题是,里头怎夹了个汉人?
那个汉人在一众高鼻深目的胡人当中特别显眼,混在那公主的亲卫里头,人一眼就能把他给挑出来了。
他背着一把长槊,盔甲打得利落干净,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呼延丽瞧见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哦豁,还挺有钱的么!”
那个汉人男子却并未注意到她,从她身边径自走过去了。
她看见刘景,第一个问题就是:“方才那公主的亲卫里头还有个汉人的?”
虽然几百年前匈奴老祖宗被汉朝人在狼居胥山打得屁滚尿流,可在他们的认知里头,汉人依然是软弱无能的代名词。鲜卑公主亲卫里头夹个汉人,那到时候是亲卫护公主还是公主护亲卫哦?
刘景说:“此人不是龙都宿卫,是河东裴氏之子。他的兄弟是公主好友,所以来参军的时候就叫公主给捎带上了。”
呼延丽最烦那些汉人报个名字都得加上自个儿家在何处,她有些不耐烦道:“真是不怕死的。”
所以一开始她对那个河东来的什么裴家子一点儿都不在意。
但呼延丽有个坏习惯,就是当旁人在意起什么来的时候,她会更加在意。等着兰清带着的河西贵女到了狼居胥,过了段日子之后,她竟然听到了不少对于那个河东裴郎的窃窃私语。
如什么裴郎知书达理,又武功高强啦。
再如什么裴郎样貌英俊,远超刘景啦。
听完她就不得不对这个混在军中的汉人多侧目了两眼。
晨起训练的时候,呼延丽和一群匈奴女假装路过校场,看见他确实是最早到的那一拨,长槊舞得虎虎生风。日头上来后,脱掉上衣,露出腹背结实的肌肉,除了皮肤略白一些,和旁边那些匈奴鲜卑兵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身材不错。这是呼延丽对裴希声的第二个评价。
过两天,他休沐,呼延丽和一群匈奴女假装经过他的帐子,看见他没穿铠甲,穿了件宽袍子倚在帐下看书,前两天那身肌肉被藏起来之后,整个人安静得像是笼罩了一层光。呼延丽胆子大,靠近那帐子又经过了一次,他沉浸在书中似乎并未发觉,倒叫呼延丽看了个清楚。
他那张脸,眼睛细长,鼻梁笔直,嘴唇略厚,此刻微微抿着,垂眸看书的时候还真有些来自东方的异域风韵。
长得还真比刘景好看。这是呼延丽对裴希声的第三个评价。
他那件宽袍子是南方人的样式,放浪形骸地很,随着手指翻过书页的动作,领口微微滑下来一些,露出肩膀下肌肉的线条。呼延丽吞了口唾沫,差点撞到一队巡逻的卫兵。
整个营中的匈奴姑娘们,除了兰清,都陷入了对这个来自河东的裴家郎君的狂热。
大抵是她们见多了各种匈奴汉子,已经对他们审美疲劳了,陡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穿衣斯文脱衣雄武的男子,没道理不脑子一热。匈奴姑娘们表达自己爱慕之意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