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城,古称姑苏,即后世之苏州。
十四年前,张士诚起兵反元,自立为帝,定国号大周,年号天祐。又过了三年,他将“国都”迁到了平江城。
如今平江城外扎满了一望无际的军寨。平江城墙上亦是刀枪林立。徐达统帅的二十万大军与张士诚的八万伪周军隔着不到一里对峙着。
苏州城外五十里处的一条小路上,一辆马车疾驰着。赶车的是常歌,马车内则坐着常四和小胖子徐辉祖。
徐辉祖自称是属猫的,贪吃贪睡。刚才大嚼了半斤肉干,他打起了饭盹,半躺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常歌凝视着道路两侧的水田。正是初春时节,水田里却是空空如也。吴周两军杀得昏天黑地,有哪个老百姓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到水田里耕种?上好的良田如今只能撂荒。
常歌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问常四:“四叔,张士诚是怎样的一个人。”
常四喝了口酒:“怎么,你要跟四叔我煮酒论英雄?可惜这里没有炭盆,也没有煮酒用的青梅。”
常歌道:“应天城里的人都说,张士诚是个脑袋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的家伙。是真的吗
?”
常四否定了常歌的说法:“评价一个人,特别是张士诚这样的一方诸侯,很难说他是一个单纯的好人或单纯的坏人。张士诚是盐贩子出身,骨子里带着商人习性。这十几年来,红巾军能带给他好处,他就效忠红巾军。元廷给他好处,他马上就在名义上投靠元廷。反叛、投靠,再反叛,再投靠。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只要价码合适。”
常歌道:“这么说,张士诚是个坏人喽?”
常四摇头:“错啦。张士诚治军严厉,向来与民秋毫无犯,轻徭薄赋。他还拿出私财,在属地广建义学,让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书读。他甚至下令,治下的县衙门不得比义学修建的更奢华。浙西一代的百姓,无不对他感激涕零。有人说他在元廷和红巾军之间没有原则的左右逢源,为的就是让属地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这样一个人,你能说他单纯是个坏人么?”
常歌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徐辉祖:“你是说小胖子他爹如今在带着二十万兵马打一个好人么?”
常四叹息道:“徐达没错,上位没错,也许张士诚的所作所为同样没有错。错全
在这个乱世。”
一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徐达的帅营。
守门千户拦住了一行人,高声质问道:“口令。”
常歌道:“不知道,我们是应天城来的,找徐大将军有要事。”
常歌此言一出,守门千户大呵一声:“戒备!”
帅营军寨上站立的弓箭手、火铳手统统将手里的家伙对准了常歌的马车。其余士兵拔出了腰刀。徐达所部的规矩,不知口令者一律视为敌军。
常歌见状连忙掏出拱卫司的腰牌:“我们是拱卫司的人。”
守门千户见到腰牌挥了挥手,兵士们收起了武器。但他并未放常歌等人入营。他道:“对不住上差,没有口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帅营。包括你们拱卫司的人。”
徐辉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他蹦下马车,骂那守门千户:“瞎了你的狗眼欸!你难道不认识小胖爷我是谁吗?我进营找我爹要个屁的口令?”
守门千户曾在徐府吃过庆功宴,认得徐辉祖。他连忙拱手:“啊,是大公子来了。大公子您见谅,没有口令不得入营是大将军下的军令,军令如山我若放你们进去,脑袋是要不保的。且容我入营通
禀大将军一声。”
徐辉祖不耐烦的说:“快去快去!”
守门千户进了帅营,不多时返回门口:“大将军有令,请大公子和二位上差入营。”
三人跟着守门千户来到徐达的帅帐外。守门千户道:“三位,大将军正在给旗牌官传达军令。你们稍等再进去。”
常歌透过帐篷的缝隙看到了这样一幕:
徐达懒洋洋的半躺在一张藤椅上。思路清晰的给面前的十名旗牌官下达军令指挥二十万大军:“命虎丘常遇春所部调两个营给胥门的华云龙;命阊门汤和所部加强戒备,严防张士诚部夜袭;命何文辉所部火器营炮轰西北门,记住,告诉何文辉炮轰只是骚扰。别把家底都用干净;命东门耿秉文部将骑兵调到天平山脚下”
常歌心中暗道:指挥千军万马于一藤椅之上,胸有成竹。这或许就是大将之风吧。
旗牌官们出得帅帐,徐辉祖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爹!”
徐达从藤椅上站起,严厉的说:“小王八蛋!我正要找机会抽你一顿呢!吴王给我的私信上说,你跑到应天城里有名的青楼里看女表子,有这回事吧?”
朱元璋给每五日都要给前线心腹将领一封公函,一封私信。公函说的是军国大事,私信则说的是家长里短。朱元璋写私信的目的有二,一来显得跟将领们亲近。二来则是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