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一拍书案:“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朝廷中从来没有什么淮西党,也没有什么浙东党,只有皇上的臣子!历代君王最忌讳的就是朝廷重臣结党!”
李彬连忙道:“是,叔父,侄子说错话了。”
胡惟庸却道:“丞相不要动怒。刚才李兄所言虽然偏激,但也有他的道理。不过在下对此事有另外的看法。”
李善长道:“哦?你说说看。”
胡惟庸侃侃而谈:“都说皇帝是天子,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如果皇帝掌握了天下所有的权力,就会生出许多弊端。圣明的皇帝还好说,如果遇到一个昏君呢?譬如周幽王、商纣王。所以汉时才会出现相权制衡皇权之事。丞相霍光甚至废过刘贺。我大明开国,诸多制度还不完善。在下以为,应该及早形成相权制衡皇权这种约定俗成的政治习惯。”
李善长听后沉思良久:“是啊,汉时丞相可以剑履上殿,朝议设座。汉帝的旨意如果不合理,丞相甚至有权驳回不去执行。”
胡惟庸道:“丞相,在下跟李兄的观点相同,认为您该加入保赵元的阵营之中。一来是为了不让咱们的那些老弟兄寒心。二来也是向圣上亮明一个态度,丞相绝不仅仅是皇帝的附庸!更不是奴仆!”
李善长起身,来到窗前
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胡惟庸所言称得上是胆大包天。他却觉得很有道理。权力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一向聪明的李善长一时迷了心智。
李善长转头,命令李彬:“你马上去串联咱们的人。明日早朝过后,跟廖永忠、朱亮祖他们一起跪谏圣上赦免赵元。你告诉他们,我亦会参与!”
李彬拱手:“是,叔父。”
李善长又对胡惟庸说道:“惟庸,你遇到大事总有独到的见解。唉,圣上只让你做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实在是屈才了。我已经老了,多年追随圣上南征北战,落下了一身病痛。或许再过个年,我就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到时候我会举荐你做我的替代者。到了那一天,请你务必庇护我这些年一直在庇护的那些老兄弟。”
胡惟庸道:“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身强体壮,至少能活一百岁,还要再伺候圣上四十多年呢。”
李善长苦笑一声:“呵,你当我是彭祖么?全天下能活一百岁的能有几人?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府歇息吧。明日早朝之后跟我一起跪谏圣上。”
胡惟庸走出丞相府,抬头望了望天。他心中暗道:李善长,你上套了!左丞相的椅子只有一把。不光你喜欢,我也喜欢得紧。而且我这人心
很急,等不了你空口无凭的年。呵,都说你是大明开国文臣第一,善谋断。可在这事儿上你怎么蠢得像是赵元?莫非是我那句相权制衡皇权迷了你的心窍?
胡惟庸坐上官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二天上晌,奉天殿早朝结束。洪武帝像往常一样来到谨身殿跟几个心腹大臣议政。这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单位大会之后领导班子开小会。
洪武帝进得谨身殿,赫然发现四个心腹大臣中少了个李善长。
洪武帝问胡惟庸:“李丞相呢?”
胡惟庸装出一头雾水的样子:“臣不知。或许是出恭了?”
洪武帝吩咐云奇:“朕估计过一会儿那群跪谏的武将就会来了。你让常歌照老样子,还是带二百大汉将军手持刀剑立于殿外。”
云奇领命而去。
洪武帝开始跟刘伯温等人商讨军国大事。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个声音:“请圣上开恩,赦免赵元!”
洪武帝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那分明是左丞相李善长的声音。
不对啊,朕的左丞相怎么会带头拆朕的台?
“请圣上开恩,赦免赵元!”声音第二次传来。洪武帝确定就是李善长在喊。
他起身来到殿外,看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情景!
今日跪谏的,远不止昨日的百十名武将,还有两三百名文官!
跪在最前面一排的也不再是朱亮祖和廖永忠,而是李善长!
洪武帝沉默不言,仔细观瞧。中书省正四品以上文官来了一大半。已经在吏部挂了牌子,尚未出京赴任的地方正三品以上封疆大吏,亦有十几人!
洪武帝彻底震惊了!他只是想杀一个芝麻绿豆大官职的赵元。在京一大半儿的文武官员就全都蹦出来反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本来洪武帝还只是担心骄兵悍将们居功自傲、拥兵自重。如今他多了一个担心,那就是丞相权势太盛,已经威胁到了他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
洪武帝高声质问李善长:“李丞相,这么多官员都来了谨身殿,公事谁去办?政令谁去执行?”
李善长叩首:“皇上,您不赦免赵元,我们只能忠直跪谏!”
洪武帝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