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被那份奏折气的肝火直逼脑门。他提醒自己:你是大明的天子。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平复好你的心情。
洪武帝开口,吩咐常歌:“陪朕出宫散散心。”
洪武帝换了一身便服,出的乾清宫。常歌跟几个大汉将军亦换了便服在后面跟着。洪武帝在京城中漫无目的的游逛着,心中那口气始终没消。兜兜转转,一行人竟走到了山东驿馆门口。
洪武帝问常歌:“方克勤还住在山东驿馆里吧?”
常歌答道:“方大人还没在吏部正式挂直隶布政使的牌子,没办交接。故而没有住到直隶布政使衙门,还是暂住在山东驿馆。”
洪武帝道:“随朕进山东驿馆,朕要跟方爱卿好好聊聊。”
洪武帝进得山东会馆,找到了正在书房读书的方克勤。
洪武帝开门见山,命常歌将那份奏折交给了方克勤。
方克勤看完奏折,洪武帝问:“全天下的地方官全都阳奉阴违!都说朕是真龙天子,他们却将朕当成猴儿一般戏耍!去矜,你说朕该怎么做?如果朕把他们都杀光,会不会动摇大明的根基?”
方克勤默不作声。他是个聪明人,他总不能对洪武帝说:那
就杀光全天下的地方官。那样一来史书上不会评价他是个公忠体国的清官能臣,只会评价他是个进谗言撺弄君主大开杀戒的酷吏。
此时最好的回答就是保持沉默。
洪武帝看着方克勤:“去矜,朕知道有些话你不好说。这些该死的地方官之中,不乏你的同僚故旧,对吧?”
方克勤叩首:“回禀圣上,处置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圣上应该乾纲独断。不是做臣子的可以多言的。”
洪武帝叹道:“唉!若天下地方官人人像你方去矜,天下何愁不能大治啊!奈何天下地方官人人都是口蜜腹剑、心口不一之徒!朕的圣旨在他们那里成了擦屁股纸,中书省发出的政令出了应天就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朕不是暴戾无仁之君,如今却也不得不行暴戾无仁之举了。”
方克勤此时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他本意是劝阻洪武帝大开杀戒。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他自己的催命符:“圣上,杀掉几千名地方官员,总要有一个理由啊!否则圣上恐怕会在千载史书上背负骂名。”
洪武帝闻言心中暗道:是啊,朕已经不是濠州城里的那个义军首领了,那时候下面的人办事不利,
朕想杀就杀,不需要理由。现在朕是大明的天子,天子杀人,还是杀几千人,总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洪武帝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很疼。他道:“先不说这个了。对了,怎么没见你的长子方孝孺?”
方克勤答道:“犬子已经去了东宫,伴读太子。”
洪武帝起身走到方克勤的书桌前:“你在读司马迁的《史记》?”
方克勤道:“是的圣上。经史子集都是前人遗留给后人的智慧,臣平日偏爱读史。因为读史可以明智。”
洪武帝拿起那册《史记》,不小心将一叠纸笺碰落在了地上。
洪武帝低头一看,每一张空白的纸笺上都盖着济南知府的大印。
洪武帝拿起一张空白纸笺,好奇的问方克勤:“你在这空白纸笺上盖知府大印做什么?”
方克勤如实回答:“圣上,这是空印纸笺。是用来跟户部核对地方账目时用的。臣这趟进京原打算顺道去户部将济南府去年的账目核对完毕,这才带了三百页空印纸笺。跟户部核对完毕后还剩了三十页。”
洪武帝问:“何谓空印纸笺?”
方克勤娓娓道来,将空印纸笺的由来说给了洪武帝听。
大明开国后洪武
帝有明旨,大明的地方财政账目分为“户册”与“地方册”。户册由中书省户部掌管,地方册由地方官掌管。每年开春,从各布政使司到各府、各县都要派遣书吏到户部核对账销账,户册与地方册账目相同,这一年的地方财政收入、支出才能完全销账。
所谓的相同,银子精确到了两,粮食精确到了石,铜钱精确到了贯。
地方财政何其庞大,对账销账之时难免会出现误差。
有误差,账就销不了。
既然账面数字有误差,那改过来便是了。这里又涉及一个问题,地方册上的每一页账目,必须加盖地方官的正堂大印才算有效。而大明又有制度,地方官正堂大印不得带出当地的官署衙门。
譬如说方克勤从山东赶路一个月来到应天,知府大印留在了济南。他跟户部一对账,数字有误。想要改数字,就必须再花一个月跑回济南重新修改数字,将正堂大印盖在地方册上,再回应天来对账。两来两回就是四个月功夫。
虽说地方官一般不会亲自来应天对账销账。都是派遣手下书吏,可书吏折腾得起,时间折腾不起啊。多几次账面错误,差个几两银子,岂不
是今年的账要到后年、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