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笑道:“你是朕的义弟,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徐达道:“圣上,这几年您重用胡惟庸,胡惟庸几乎在朝中一手遮天。中书省、地方藩、臬衙门全都姓了胡!不仅如此,我在军中的一些旧部告诉我,胡惟庸还在军中大肆发展势力。开国侯爵之中有数人已投到了他的门下。以他今时今日的势力,若想谋反易如反掌!”
洪武帝反问徐达:“你有胡惟庸谋反的证据么?”
徐达摇头:“没有实证。圣上,不,大哥。臣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这些年闲置功勋老将,就是为了防止功勋老将谋反。怎么到了胡惟庸这里反倒不设防了呢?就算您不撤换胡惟庸,最起码要换掉右丞相汪广洋,另外任用一个不是胡惟庸党羽的右丞相对他加以制衡啊!”
洪武帝道:“呵,二弟,当初朕让你做右丞相,是你主动向朕请辞。怎么,你后悔了?想重任右丞相?”
徐达连忙解释:“圣上,臣不是那个意思。臣早已视功名利禄为浮云,根本不会在乎一个右丞相之位。臣只是认为圣上应该削弱胡
惟庸的权力!就算不削他的权也应该找个人制衡他。”
洪武帝却道:“朕的亲外甥李文忠做着大都督,掌管天下兵马。这对胡惟庸已经是莫大的制衡了。胡惟庸就算想造反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徐达叹了声:“唉,圣上。胡惟庸之贪名、奸名、恶名已是朝野皆知。臣想不通为何您充耳不闻。”
洪武帝凝视着徐达:“想不通你就再想想。”
徐达提醒洪武帝:“圣上,最起码您得将羽林左、右两卫的将领都调换成可靠的人。羽林两卫人马加起来有五万人之多,负责应天卫戍,直接关乎大明都城的安危啊!”
洪武帝敷衍道:“嗯,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徐达心忖:圣上已经听不进我这个老兄弟的话了。我再多说也是无益。
想到此,徐达落寞的退出了大殿。
洪武帝凝视着徐达的背影,心中暗道:二弟啊二弟,朕比你更了解胡惟庸。这几年来朕又岂能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你始终是个直肠子的武人,不晓得欲毁之必先纵容之的道理。朕要毁掉的不止一个胡惟庸,还有传承千年的丞相制度!
傍晚,徐达在家中宴请义
子常歌,他的儿子徐辉祖、妹夫吴宗伯作陪。
三十三岁的常歌已不是当年那个英俊的青年。他身体略微发福,眼角也有了鱼尾纹。十几年的宦海沉浮让他变得老成持重。
徐达喝了几杯酒,抱怨常歌道:“你这个仪鸾司大使是怎么当的?胡惟庸卖官鬻爵、任用私党、拉拢武将。这些事难道你没有查到一件证据么?你是圣上的家奴,稽查百官不法情事是你的本职。大明的左丞相天天横行不法事,你竟默不作声?”
常歌苦笑一声:“义父啊,我给你透露一个亲军都尉府内的机密。胡惟庸做的那些腌臜事已经整理成了厚厚六百页的档底。我这几年不下十次向圣上密奏胡惟庸的劣行,圣上每次都一笑置之。说什么胡惟庸没有谋反之心,是我疑神疑鬼了。说实话义父,胡惟庸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飞扬跋扈,毫无顾忌,全是因为圣上这几年对他的纵容。”
刚刚升任湖广都司尚未启程赴任的徐辉祖说道:“圣上对胡惟庸真的是毫无戒心!这回胡惟庸明着保举我升官,将我调到湖广做都司,背地里是为了将我调离羽林左卫!如今的羽
林两卫,从指挥佥事到指挥同知再到指挥使,全都投靠了胡惟庸。胡惟庸要是有一天造反,整个应天城里除了你手中的一千大汉将军,圣上几乎没有可用之兵!”
常歌道:“我有时候觉得很奇怪。圣上是何等英明神武的君主?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胡惟庸一步步鲸吞京畿卫戍大军?想当初德庆侯廖永忠只不过在东宫借酒闹了一次事,圣上就对他起了杀心。”
徐达叹了声:“唉,或许圣上上了年纪,没有以前那般杀伐果断了!再加上胡惟庸当政这些年,国库收入连年增加,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这番盛世光景蒙蔽了圣上的双眼。”
吴宗伯道:“我礼部的同僚宁得昌,仅仅是因为上折子提醒圣上胡惟庸擅权就被剥夺了官职贬为庶民驱逐出京。我本来是打算给他送行的,他却下落不明。”
常歌对吴宗伯说道:“姑父,我的耳目刚刚查明,宁得昌已经被胡惟庸杀了!用的是竹刑!”
吴宗伯瞪大了眼睛:“竹刑?那种耸人听闻的杀人法子?”
常歌道:“怎么,姑父您这两年深居郡主府,对竹刑也有耳闻?”
吴宗伯苦笑一
声:“应天官场里谁人不知,丞相府的竹刑远比凌迟更残忍更可怕!可怜的宁得昌啊!他为官一向清廉,且嫉恶如仇。只是说了几句朝中人人欲言却人人不敢言的话,就被如此折磨!”
常歌道:“人死不能复生,姑父不要过分悲痛。我想起了一个人——诚意伯刘伯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