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殿试完毕。洪武帝连夜阅卷,五十一名贡生皆录为进士。其中以闽人陈安为状元、江西人尹昌隆为榜眼、浙江人刘仕谔为探花。
按照朝廷制度,会试放榜后,各省的落榜举子就该离开京城回到籍贯地。此次连殿试都已放榜,北方各省举子却无一人离开应天。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应天城北的同福客栈搞起了串联。
入夜,同福客栈。
常歌混迹在人群里。举子们的年龄不一,其中不乏许多五六十岁的老举子。他这个五十一岁的人混迹其中倒是并不招眼。
常世勋、孙百里亦是白衣举子打扮,站在常歌身边。
山东举子高声道:“诸位!殿试放榜了!一甲、二甲、三甲,全都是南方人!这不是锅台上的灯盏——明摆着的事儿么?有人在故意针对我们北方人!”
河南举子补充:“这次科考已经不仅仅是徇私舞弊这么简单!我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圣上是南方人,朝廷官员七成都是南方人。朝廷里有人刻意打压北方,想要搞官场清一色!”
常歌心中暗骂:这厮是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谣言?
一个辽
东举子痛哭流涕:“九边打仗征兵,征的都是我们北方人!血我们流!地我们种!却不给我们北方人做官的机会!朝廷拿我们北方人当什么了?”
山西举子怒道:“诸位。读书人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一朝高中,报效朝廷么?有人竟想断了咱北方人的科举之路!这一科考罢,北方人还有谁会去读书?”
山东举子清了清嗓子:“诸位,明日我们一起去礼部告状!”
一众举子道:“对,咱们都去礼部告状!礼部的官员不给咱们主持公道,再不行就告御状!就不信大明朝没有说理的地方!”
夜深了,举子们渐渐散去。
常歌跟世勋、孙百里出得同福客栈。
常歌感叹道:“真没想到,这一科的科举竟会闹成这样。”
孙百里建议:“伯爷,属下认为您应该将今夜北方举子们的言论写下来,呈报给圣上。圣上似乎对此事并不上心。您该给他老人家提个醒。”
常歌道:“是啊,是该给圣上提个醒。”
第二日早朝过后,乾清宫大殿。
洪武帝和皇太孙朱允炆翻阅着常歌送上来的举子言论。越翻,洪武帝的脸色越难看。
朱允炆说了一句:“触目惊心啊!
北方举子竟然将北人悉数落榜之事,胡思乱想成朝廷要放弃北方人,断绝北方人的仕途!”
洪武帝皱着眉头:“朕、朝廷何时要断北方人的仕途?他们的卷子写成什么样子,他们自己难道心中没数么?”
常歌拱手道:“圣上,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的好坏,向来没有一个固定的衡量标准。这些举子们当局者迷,个个都认为自己的文章应该稳进一甲。”
洪武帝微微点头:“是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常歌你这话说的太对了。这些北方举子的言论虽然出格,但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偌大一张金榜,一个北人的名字没有。定然会寒了北方士子之心。生出这么多离奇的谣言也不足为奇。”
转头洪武帝问朱允炆:“允炆,你觉得朕该怎么办?”
朱允炆思索再三后,答道:“皇祖父,孙儿命伴读学士黄子澄做了一个统数。自洪武四年第一次科考开始,大明的进士南人与北人总数是二八开。相差悬殊至极!孙儿认为,南方、北方皆为大明国土,开科取士,应该顾及平衡。”
洪武帝道:“平衡?怎么平衡?这一科会试那些北人的卷子你也看过了。
文理不通不说,很多文章里还出现了‘朱’、‘璋’、‘光’这些字眼。为尊者讳是科举文章最起码的常识。他们的文章怎么跟南人相比?”
朱允炆道:“皇祖父,不如今后的科举,规定一个比例。每取十名进士,要有四人是北人,六人是南人。这样一来,既考虑到了南人文气高于北方的事实,又兼顾了北方士子之心。
洪武帝喃喃自语:“科举取士,南、北六四开?这是一个好办法。”
常歌拱手道:“圣上,举子们此刻已经去了礼部大堂告状。”
洪武帝道:“允炆,你立即跟常歌去礼部,一定要安抚好北方举子!另外将科举取士六四开的新制度告诉他们。”
与此同时,礼部大堂。
礼部尚书严沂正在被一众北方举子们围攻。
“严部堂,科举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属礼部管辖!出了排挤打压北方人的事,你管不管?”
严沂苦笑一声:“诸位,你们倒说说,让我怎么管?”
“自然是严惩罪魁——主考刘三吾和副主考白信蹈!”
严沂哭笑不得:“诸位,刘三吾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白信蹈也是翰林院的人。我这个礼部尚书无权给他们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