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万千个飞刀一般刮进山洞，席卷着清新的雨腥味。
江夜站在洞口，安静凝望乌云消散后依旧黯淡的天空，她分辨出风里带来的各种信息：几公里外有一头熊型感染体死了，腐烂的尸体被雨水冲刷开，脓液流得满地都是，食腐鸟正欢腾地在那儿扑棱。
刚才在晶石暴雨中，不仅她的精神状态受到了影响，别的感染体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重重叠叠的暴躁嘶吼声，此起彼伏，不断刺激着江夜刚完成狩猎的神经。
躁动的感觉再一次从心底升起，就算这时雨停了，江夜也本能地想要冲出山洞，冲向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黯淡夜幕。
去狩猎，去杀戮。
她的身体依旧安静站在那里，呼吸却已经变得急促。
她的耳边响起很轻的“沙沙”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是野兽的嘶吼，反倒像是温柔的呼唤，仿若海妖美妙的歌声，呼唤她走进夜幕。
“点篝火。”
黑天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
江夜从夜幕中收回目光，熟练地堆起一团篝火，跳跃的火舌骤然炸开，整个山洞都变得明亮、温暖，山野里则一丝光都不剩，山中世界趋于寂静。
入夜了。
这是江夜在基地外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黑天姐姐，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江夜坐在火堆前，揉揉发热的脸颊，感觉到躁动的血液再一次平息，“我刚才……感觉有什么在呼喊我，让我很想要冲进森林里。”
“没有。”黑天摇头，“根据我们目前的观察，夜晚，晶石浓度过高的地方，会孕育出一些极其危险的感染体，它们能影响其余生物的心智。它们无法被捕捉，无法被狩猎——至少我们还没研究出方法。”
江夜盯着跳跃的火舌，接话道：“所以在天仓山这种地方，晚上要么呆在基地那样封闭的屋里，要么点上篝火？”
“是的。”投影里的黑天也在篝火前坐下，仿佛她也能感受到温度，“火焰是人类文明的起始，也是其余生物恐惧的根源，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唤醒人性，压制疯狂。”
“尤其对于猎人来说，火焰是非常重要的工具。”
“我明白了。”江夜凝重点头，之后的日子里，她将一个人在野外度过无数个夜晚，她必须把这一课牢记在心里。
黑天安静坐着，凝视着火焰，没有再说话。
江夜从背上的工具包里拿出压缩睡垫，熟练地铺一张床，看起来纤薄的睡垫，表皮是这两年才研发出的锁温毛绒，非常暖和。
江夜走出山洞，在洞口处布置几个简易的陷阱和警告装置，便快步回到山洞里，哆嗦一下，甩掉全身凉意，迅速钻进温暖的睡袋里。
她没有问黑天守夜的事情。
不说黑天只是一个全息投影，就算她愿意帮忙守夜，她也无法获得这里所有的信息，最多只能听和看，猎人最为灵敏的嗅觉成了摆设，根本不能第一时间预料到危险。更重要的是，未来在山里的漫长时间，江夜很可能在网络彻底断开的时候单独过夜。
她必须学会怎么过夜，什么时候适合睡觉，什么适合适合小憩，怎样安排才能让第二天的精力不受影响，这些信息都需要她自己判断。
迷迷糊糊地睡一会儿，醒一会儿，脑海里蹿过一个又一个奇怪的梦境，远处的天空终于浮起淡淡霞光。
天亮了。
江夜盯着荒野的目光渐渐清明。
黑天早已没在她身旁，直到她起身，黑天的投影才再度出现：“回去吧，江夜，昨晚你做得很好。”
黑天的声音微哑，透着明显的疲惫，江夜看见她没被面罩遮挡的眼眶下是一片憔悴的青黑。尽管黑天没有说，但江夜看出来，她昨晚一晚没有睡，安静守了她一夜。
江夜迅速收拾好行李，抬头间，看见黑天已经如往常一样，笔直地站在那里，湛蓝色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如冰封的湖面。
江夜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黑天一点儿也不好奇，完全没有开口问她为什么突然笑的意思。
江夜收拾好行李，简单洗漱一下，快步踏入荒野中。
黑天不问，她就只能主动说：“黑天，你不问我刚刚为什么突然笑吗？”
“不想问……”黑天下意识说，然而看见少女脸上明显骐骥的明亮笑容，她顿了片刻，改口道，“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在想……黑天姐姐，我说得没错，虽然你总是冷着脸，但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江夜笑容愈发灿烂，她轻巧地往前跃到黑天面前，伸手，隔着投影戳向黑天的脸颊。
“……”黑天条件反射地后退一大步，湛蓝如湖泊的眼瞳里明显晃了晃，似乎是被江夜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大跳。
等她回过神来，江夜的身影已经往前蹿了十来米，眼看就要消失在投影可见的最大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