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夜,都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凶兽,张着血盆大口,咆哮着追逐每一个在外游荡的魂灵。
而一盏盏或明或暗的灯光,却将这黑暗阻拦。
无奈,夜只能再等下一个日升日落,再做打算,正如这千百年来一样。
而这千百年中,在黑暗的夜色笼罩下,究竟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或许也只有那一轮白得瘆人的月亮知晓吧。
二十一世纪初,长沁县,雨夜。
即便是再心灵手巧的老匠人,无论怎样地用心也无法织出如同今夜的雨这般巧夺天工的网,它准确、密集而又连贯地将这座县城笼罩。
夜色中的雨线,是一抹模糊的白,衬得这小县城的夜,成了惨淡的灰色。
“快!再快些!”雨夜中,一个十六七岁、眼神刚毅的小伙子不断扭头向旁边喊道。
他猛蹬着一辆除了喇叭到处都响的破自行车,飞快地掠过街道。
幸好,晚上八九点钟,又是大雨,这街上的行人都在匆匆地躲避着雨点。
并没有人太过关注着他,只当是县城一中里逃课出来潇洒的学生。
“急什么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急这么一会儿?我看啊,多半又是白跑咯!”
旁边传来一声幽幽的打趣,紧跟着又像是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我说你能不能换个样子啊,九哥!每次从那玩意儿里出来都要吓我一跳!”
“再吓唬我,阴酒以后没你份儿了!”
方明将早已湿透的刘海抿成了背头,露出来他青涩的脸庞,故作狠态说道。
如果有人站在旁边,多半早就吓得神志不清了。
毕竟,只有方明,也就是这个小伙,他能够看到听到声音的主人,以及他那副“音容笑貌”了。
这魂魄打着赤膊,身子右半边像是被什么咬掉了,只余下一颗头颅和左半边身子。
唯一算得上显眼的,就是他头戴一顶黄帽子,以及那让人不寒而栗、阴森瘆人的笑容。
“哎行了行了,几年了,就只会说这个,你说得不烦我都听烦了,还是聊正事儿吧,这次要是真找到了,你准备和他说什么?”
说话间,被称为“九哥”的魂魄化成了一缕青烟,摇身一变,成了方明书包上挂着的一只脏兮兮的柳木玩偶。
方明沉默了,他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这八年里,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过见到那个人的场景。
为了这一次相遇,多少个不眠之夜里,他想啊想,眼睛眨啊眨,泪,自然也就跟着流了。
没有人能够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努力藏好的心,其实在缺口处,有一份不愿被人触碰的柔软。
方明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例外。
八九年前,和今晚一样,一样的大雨,一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七岁大的方明,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看着电视,父亲坐在一旁,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天鸡蛋太贵了,五块钱一斤!照这么下去,这物价指不定涨成什么样子呢!”方明的母亲说。
“没事儿的,我明天准备再出去问问,最近时兴兼职,我下了班再打份工吧。”
父亲一口酒下肚,抓了两三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方明的父亲,是当地一家小煤矿的工人,每天过着三班倒的日子,虽然称不上富裕,但也从没有让方明和妹妹挨过饿。
日子虽然清淡,却也因为彼此的关心而温暖且向上。
每当回忆到此处,方明的记忆便模糊了起来。
那一夜,对,就是那一夜,父亲,就是在那个雨夜,一如往常地喝着解乏的小酒,被一阵敲门声叫走了。
“咚、咚、咚。”不徐不疾的三下敲门声,让父亲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方明唯一记得清楚的,便是那一晚,父亲离开的方向,模糊地显露着一个黑色的旋涡。
所以每个出现旋涡的夜,方明都要去到其中,去赌那一丝希望。
但从未成功。
唯有母亲推着那辆破旧却又时刻擦得明亮的炒饭车,奔波在每一个下午与夜晚。
在县城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方天地里,用独属于华夏女人的勤劳、勇敢、隐忍和坚定,扛着这个家一步步地艰难挣扎着前行,直到现在。
方明和妹妹,则是在放学后,一边给母亲讲述着今天学校的趣事,一边帮着收拾摆在路边空地的两张饭桌。
他们要在太阳完全下山前,坐在这不到一米高却又早被母亲擦得纤尘不染的饭桌前,完成今天的功课。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天。
每当方明问起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