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没日没夜地下。
好像老天要把一冬天的雪,在这几天里一股脑地倒在人间。
终于,一天早上,天晴了。
“喝点吧大海,家里米多呢,面也还有,足够咱们撑过这个冬天啦。”
芸孃眼里噙着泪光,将汤匙送到了大海嘴边。
“没事,咳,咳,你先,你先喝,我这身子骨硬着呢。”
大海的眉头紧锁着,心里却想着,小文小武两个孩子能够在赵老爷家度过这个寒冬,也算平安。
“咚,咚……”一阵有气无力的敲门声传来。
芸孃带着询问的意味看了大海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芸孃去瞧瞧。
毕竟,在这样的光景,没人能够,也没人敢去面对任何的风险。
不管是流窜作案的土匪绺子、翻墙入户的盗贼马帮、还是为了填饱肚子自发抱团的暴民,都能够在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时候,给予一个家庭无法承受的打击。
拉开门栓,寒风卷着地上的白雪,呼地钻了进来,迷了芸孃的眼睛。
过了好半晌,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要饭的小乞丐。
小乞丐年龄不大,个头不小,头发油得发亮,一绺一绺地垂在肩上,不圆不方的鹅蛋脸被冻得紫里透黑,可那脏污的脸上,两颗明亮的眸子却炯炯有神。
在这样的冻灾下,他身上穿着的棉衣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黑一块黄一块地沾满了污渍,脚上的布鞋破着两个大洞,柱个木棍,背上背着个瘪瘪的褡裢。
唯一给人留下印象的,便是这乞丐的腰杆不似别的流民那般佝偻。
反而是笔直的,如松、如剑,好像别说是冻灾,就算天塌下来也顶得住。
“大嫂您好,路过这里实在饿得不行,能舍碗粥喝吗,我看这边就您家有炊烟,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乞丐满怀期待、小心翼翼地说道,就像是之前已经接受过无数次的拒绝一样。
“好说,先进来吧,就是我家的粥太稀了,怕您吃不饱。”
芸孃依旧是那副热心肠,看了看那稚嫩的脸庞,忽地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免又是一阵牵肠挂肚。
便将那乞丐邀进家来,亲自给端上了一碗稀粥。
“大嫂您客气,这天寒地冻,家家户户都紧闭门关,您能给我一碗粥喝,是您菩萨心肠。”
小乞丐爽朗地笑了起来,可笑声在看到卧病在床的大海后戛然而止。
“这位是大哥吧?怎么不起来喝粥呢?”
“我家男人前几天不知怎地突然患病,一直咳嗽,眼下日渐消瘦,家里存粮也不多了,我们又请不起郎中,唉……”
说着说着,芸孃的头低了下去,声音哽咽了起来,到最后竟成了嚎啕大哭。
“大嫂莫哭,今日你我相识一场,幸亏您菩萨心肠,我没有殒命于此,我学过几年医术,虽不精通却也勉强治得了头疼脑热,可否让我看看?”那乞丐说着走向了大海。
在这突降大雪,冻灾来袭的一两个月里,芸孃的眼里,第一次有了希望的光彩,并且这光彩随着乞丐的一举一动而愈发明亮起来。
从一开始对小乞丐能力的怀疑,慢慢地存在希望,到最后看到他把脉的祈祷,都让她觉得,曾经的那个丈夫,快回来了。
“寒气入体,凝于肺匮,结而不郁,郁而不发。”
小乞丐轻轻捏着大海的手腕摇头晃脑地轻声说道。
“不是多大的问题,但是这鬼天气,很多药材有钱也买不着,不然两三付药就没问题了。这样吧,我先给你个土方,准保大哥熬过这个冬天,来年我再来一次,到时候给您个药方,彻底根治。”
“真的吗?”芸孃虽然对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乞丐有些怀疑,但是眼中闪出的、许久未见的希望的光泽出卖了她,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兴奋。
“您放心吧大嫂,有没有用咱们一试便知,您家有扫帚吗?”小乞丐站起身来说道。
扫帚?虽然疑惑,但是芸孃连忙点头,去角落里拿了出来年前自己捆的一把新扫帚。
“您把扫帚拆开,煮一锅汤给大哥喝,一天三次,最起码能稳住病情不再恶化。”小乞丐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东西能喝吗?”芸孃看着手里脏兮兮的扫帚惊诧道。
“放心吧嫂子,但是唯一需要注意的,这扫帚因为日日与灰尘相伴,接了土气,才能有驱风的效果,所以千万注意不可洗净再煮,若是洗得干净反而没了药效。”
小乞丐边向门口走边回头说着。
“多谢小兄弟了,这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报答你啊?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家里还有十来颗红薯,你先装上,看你棉袄也破了,嫂子给你添点棉花缝补缝补吧。”
村里人就是这么的淳朴,他们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却有着许多读书人缺少的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