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怕的想法,被意识投入精神体,激起规律的波动。
那是曾由洋地黄注射液在深层生物样本上激发出的波动,当需要时,便从记忆中被调用出来,转化为具体节律。
模仿它的感觉就像用数百根手指弹奏无处不在的琴键,但思维并不明白“曲谱”含义,只是顺着记录死板地将其复现,仿佛不识字的人跟着字帖临摹根本无法理解的符号串。
实际操作远比想象中困难,不亚于端起一尊没有重量反馈的容器,已经溢过边缘的液面全凭张力维持,还泛着危险的波纹。
意识尽其所能将它控制在精神体外围一小部分中,那是远比最浓的酸液、最致命的毒素更可怕的东西。
现实在它的沁渍下微微起皱,在某些方面变得朦胧晦涩、与常理相悖。
它是侵入现实的病原,只待与目标接触,就会发挥针对性作用,将生理规律向特定方向扭曲。
没有鲜活的躯体会希望碰到这东西的,即便对其效果有所怀疑,克拉夫特也不希望亲身尝试。
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他得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再次接触那个精神体,最好是突袭式的主动接触,在对方缺乏准备的情况下将这段波动“咒语”投入其中,像每一支背后射出的致命冷箭那样。
但对于身处机动性和信息劣势的一方来说,这太困难了。
他得消耗大量时间在这座迷宫里摸索周旋,才会有一个缺乏主动权的反击时机。
无论是躯体和精神的状态,都在说明时间不算宽裕。维持“咒语”的同时还要兼顾其它事,难度不亚于跑完一千米的体测后边做手术边吹口琴,而他在音乐和节拍方面的天赋一向不好。
【得有人帮一把】
几乎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他注意了一个不远的金属敲击声。
那是有人在岩石间移动,腰间悬挂的武器不时与石壁碰撞发出的噪音,突兀得如同一枚在街道上跳跃的金币,每只听到的耳朵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包括克拉夫特。
他及时捕捉到了这个信号,并与发出者达成了无需沟通的共识。
只有一个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有勇气和思考能力做出这样的行为,完成承诺中应做的那部分,并且不在乎另一方是否能读懂、配合。
坚定的意志只做自己认为最合理的事,不会被其它所干扰。
“说真的,必须承认有时教会的水准远高于平均线。”克拉夫特动起来,用刚积蓄的体力向金属声靠拢。
哪怕是以往最荒诞滑稽的梦里,也很难梦到这样的事:医学院教授和审判庭神父间的完美配合。
躯干弓起,尽量让自己藏在能被岩壁倾角遮蔽的地方,控制着步伐速度,像大型猫科动物恰到好处地将脚掌放在最安静刁钻的落点。
没有披挂盔甲的优势显现出来,只要他希望,他就可以成为一片无声的阴影。
叮当作响的金属声断断续续,成为岩石波涛中时隐时现的灯塔光芒,为盲目逡巡的意识提供了选择,漩涡般难以拒绝的吸引力。
这无关智力或逻辑,只要面前有唯一一个按钮,人就会拍下去,哪怕并不知道结果。
运动和选择是生命的本能,或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拒绝这种本能。
精神体抚过错综复杂的甬道,它们层层包裹、以漫长的弧度螺旋盘绕,头顶的黑暗也随着移动卷曲旋转,使人产生在指纹中行走的错觉,有某种宏大遥远意志,俯视着指尖渺小事物的竭力表演。
对重力的感知在减退,连带着上下方位都变得界限不清,脚似乎不是自己的,提线木偶式地蹲踞移动。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过度疲惫造成的,一切都在远去,像在清澈的水中下沉,精神触觉之外的感官都变得模糊,柔和的黑暗从背后拥来,捂住双耳,清脆金属碰撞声被面团似的糅成粗钝含混的调子。
气管里的烧灼疼痛转化为厚重的麻木,隔绝了气体出入带来的流动感,要不是胸膛仍在起伏,意识甚至没法确定自己还在呼吸。
而精神体恰好相反,它舒展张开,容纳着那段危险波动的同时往外摸索。
格林出现在感知中,在用剑鞘头部的金属包片敲打着岩壁,口中喃喃着什么。
应该是祷词,因为看口型毫无滞涩,就是那种演练了千百遍的熟练流畅,无须刻意背诵、呼吸般自然的东西。
他的手臂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与武器焊死的手掌骨节隆起,恐惧在紧绷的皮肤上流淌,从每一个角度的黑暗未知中袭来。
克拉夫特知道他在哪,但他并不知道克拉夫特的位置,也无法确定计划是否还在实施。
未知、扭曲、恐惧与死亡合成的高压,能将久经战阵的老兵变成瑟瑟发抖的鹌鹑,坚定的信徒转化为癫狂的异端,理智在这种力量面前脆弱无力,比蠹的木料还不堪一击。
但绝非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