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曾一直以为拿钱打水漂是种夸张比喻手法,但现在有点不确定了。这里的书换成银币都够把大家训练成打水漂高手。
他的及时阻止让剩下的人免于进一步破坏地上的东西。那些由皮革和植物纤维制造的信息载体,因反复潮湿阴干的循环变形皱缩。
糟糕的保存条件已经让其中绝大部分失去修复可能性,融为泥块状的物质,虫豸在这天然藏身处中爬行,一无所知地啃食着被化开、扭曲的字词。
它们看起来是一次仓促撤离的遗留物,有什么措手不及的意外事件使原主人被迫将这笔巨大的精神和物质财富丢弃于此。
然而稍加观察就会发现,这个看似合理的猜测,仍有无法解释之处。
书本并非随意堆放,是被有意地摊开、逐一铺在教堂中央,像冬季被平铺在田垄上静待腐烂的秸秆,占据了大片地面,只留下几条狭细走道,似乎是有人需要频繁来回走动、查看书页内容。
连祈祷集会用的长排椅也被搬到一旁、靠墙摆放,座位上堆积着摞起的大量书籍。
“这是要干什么?”
每个人都在为同样的问题困惑。眼前场面明显不是个别人能办到的,修道院的教长也没有权力擅自调用这种数目的藏书。通常只有每年短暂的干燥时节,它们才会分批从仓库取出晾晒维护。
除非绝大部分上层和中层管理者达成一致、执行意志坚决,否则搬空书库的事绝无可能发生。
而且在光照不足的室内晒书显然毫无道理,这看起来更像是在……
【查资料?】
雷蒙德见过圣母大教堂书库里皓首穷经的修士,围在宽大得能躺下几个人的木桌前,书册摊满台面,眼睛像鹭鸶寻找水面下活鱼那样检索某条特定内容,以印证某些常人完全无法理解意义的细枝末节。
作为格林手下的外勤人员,很少有机会跟那些人接触,最后的印象还是停留在求学时期,有位讲话极为难懂的老学究卡住了一半进修课程的人学位。
他们总能从些书里阴暗角落旮旯里挑出些尤为刁钻、语意不明的细节来研究,然后旁征博引地寻找支持论据并奉为圭臬。
当然,第二年那门课的授课教师就换了一个。
每个有点规模的地方里也都有这种人,负责管理书籍库藏以及为辩论提供依据。
作为曾经该地区投入最大的修道院,这里学术人才即便难达到敦灵水准,也不会差太多,甚至可能就来自于敦灵大学神学院。
雷蒙德一度觉得他们能背出每句话在书中出现的具体卷目和小节,只要召集一小撮这种人,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趁着大部分人还沉浸于惊叹书籍所代表的财富,他快步凑到克拉夫特身边,一起查看那双皮革保护的双手中仅剩的封皮。
得感谢普遍存在的过度装饰行为,为方便雕刻镶嵌工艺的发挥,封皮用料相当厚实,保存情况远比内容好得多。
图案颜料基本都剥脱变色了,但填充的金银箔片仍勾勒出了压花和大写书名,翼状的金属扣件与护角显示它属于教会的内部作品,而不是随便从哪淘来的个人著作。
教授还在磕磕绊绊地试图读出残缺文字时,雷蒙德已经辩识出了它的身份。
“应该是本《训诫集》。”
“什么?”一种只听说过圣典的茫然眼神看过来。
雷蒙德修士强忍住普及基本知识的冲动:“您可以把它视作圣典的批注,是由权威人士布道内容编写而成,比给普通信徒讲的晦涩高深些,主要包括教义解读和特定经文释义,用于我们内部礼拜学习。”
“我懂了,是教辅资料。”教授恍然大悟地点头,这他太熟悉了。
雷蒙德完全不觉得对方有听进去,但他已经失去了辩解欲望,要过一双手套,小心处理起脚边其它书本。
这些书已经黏在了地砖上,需要慢慢地将黏连处剥离、轻巧地“铲”起来,否则就会撕脱一大片、严重破坏表面。
“嗯,《诗篇》,很常见的赞美诗集,我背过里面几段,连第一篇都和我那本一样,仪式里会用到。”
“现在不要求背诵了。”刚从学院毕业的骑士团成员补充道,“毕竟是次要选修内容。”
雷蒙德摇头感叹后辈自主学习能力之差,学位含金量属实一年不如一年。
“《圣徒传》,这你们总该看过,那时我们把这当故事书读,每隔段时间就借来翻几遍,尤其是先知和彭德拉王拔剑的唉,算了。”
把这本书和回忆放在一旁,他简单看了看几本比较容易拿来起的,流畅地念出书名。
“《存在之证》《驳异教徒大全》《神学论》《神学大全》《夏尔教义改革研究》《司各脱神学研究》,这儿的名人论著还挺全,我认识的人里,都读过的可能就格林神父一个。”
也仅限于读过,论起咬文嚼字,让他们三张嘴都辩不过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