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一身品红色洒金缕桃花纹锦琵琶襟夹棉上衣,下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面披了一件红刻丝镶灰鼠皮斗篷,发髻上高高插了一对金丝八宝攒珠钗。
身上有一种十分矛盾的违和感,虽然穿戴得富丽华贵而不落粗俗,但和其他千金贵女望门闺秀比起来,就是差距明显。
原本应该是较为豪爽粗放的气质,虽说不上多好但看着也不讨厌,却非要装出那种长年累月在礼教下培养出来的优雅和拘谨。就像是一只明明可以无拘无束搏击长空的海燕,非要全身披金戴银地蹲在华丽的笼子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水濯缨走过去的时候才认出来,这是陆岱宗最小的女儿,陆曼。
陆曼是陆岱宗五十岁时才得的老来女,如今年方十七。陆岱宗自己正直无私,不慕名利,深受众人爱戴,最大的缺点却是不会教养子女。
前面生了两个儿子,能力武功都是平平无奇,如今仍是江湖中人,并不在朝中任职,也还罢了。陆曼隔了十来年才出生,却是被陆岱宗的妻子视作心肝宝贝眼珠子一样来疼,结果把这小女儿惯得十分骄纵,虚荣浅薄,心高气傲。
陆岱宗作为秋溯门门主,陆曼在夏泽亡国的三年期间,一直都随着母亲躲在衡州秋溯门总舵,是少数一批没有受过多少亡国带来的苦难的人。
这时候陆曼这刻薄的话一出,周围不少贵女们脸色都很不好看。
夏泽亡国时十万人沦落东越为奴,她们当中就有不少曾经有过这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或者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彼此不提亡国三年的悲惨过去,几乎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共识。但这时候被陆曼带着优越感和鄙夷感说出来,简直就是血淋淋地揭人伤疤。
但陆曼是太师之女,品级身份比她们所有人都要高,上面顶着一个开国第一功臣元老的太师父亲,连身为郡主的水铃兰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她们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水铃兰被卖到东越时,运气极好地碰上了一户宽和温良的主家,从未苛待过她,就算是在沦落异国为奴的时候也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话。顿时涨红了脸,羞愤交加,一下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曼见她答不出话,轻蔑地哼了一声,也不再理会她。
她身为陆岱宗之女,身上自然是有武功的,这时候存心在众人面前炫耀,姿态优美而浮夸地纵身一跃而起,直接跃到了那一枝墨梅旁边的一段树枝上,伸手便要去折那枝墨梅。
不料这墨梅长得虽然高大,很多树枝都早已枯死,所以才开不出多少花来。陆曼脚下的那根树枝就是一截内里已经朽烂的枯枝,哪里承受得住她整个人的重量,她一踩上去,树枝便咔嚓一声断了。
“啊!”
陆曼一声尖叫,从树梢上摔了下来。她的下盘功夫练得其实很不稳,平时卖弄卖弄花式还可以,这种时候惊慌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摔下来时脑袋撞在另一根伸出来的树枝上,落到地上便直接晕死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发髻缝隙中汩汩冒出鲜血。
周围的贵女们都被吓坏了。虽然陆曼不讨人喜欢,这一摔也算是她刚才口出恶言的现世报,不过闹出人命来就太严重了些。
赶紧叫丫鬟的叫丫鬟,叫软轿的叫软轿,一起把陆曼扶上软轿,抬着离开了梅花林。
水濯缨本想上去跟水铃兰打个招呼,绮里晔在一旁看这一群小丫头片子争吵斗嘴早已经看得十分不耐烦,抱着水濯缨就往另一边走:“天阴了,过会儿恐怕得下雪,我们趁早回去。”
当天下午果然下起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来,下了整整一夜。
凌晨时分“雀网”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到达夏泽和南疆的边境,绮里晔一大早便出发去了南疆。
水濯缨裹了一件银狐大毛斗篷送他出门。这时候外面天色又冷又黑,寒风呼啸,裹挟着冰晶雪片,像无数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往人身上乱刮。
绮里晔本来临别之前都得开个车的,天气差成这样,只好不做耽搁,催促水濯缨赶紧回房,随即便纵马而去,顷刻间隐没在长街上的茫茫风雪中。
水濯缨也的确受不了这大风大雪,正要转身回府,一眼瞥见不远处的街边居然有个跟人差不多大的雪人。
明郡王府没有小孩子,周围人家的孩子更不可能跑到明郡王府的大门口来堆雪人玩。水濯缨走过去一看那雪人,发现居然是个真人坐在那里,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所以看过去就像个圆圆胖胖的雪人。
跟着水濯缨出来的白芨试探着伸手戳了戳,那人没有反应,把他头脸上的积雪拂掉,赫然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漂亮面容来。
“格罕大王子!”
水濯缨被惊了一跳,赶紧让白芨回去叫人。
拓跋焱之前在冰湖里泡了十二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一点事儿都没有,美人出水更显风姿。现在看他这样子,应该也就在这里坐了半夜,一张花朵儿一样的娇美脸蛋就已经冻得一片青白,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