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时间,裴南纬都未能缓过来神。
这场轰动离阳朝堂的奏案竟以如此奇怪的方式结束,其中最为的核心人物裴王妃,如今好端端的在太安城中,反倒是襄樊城里的那位靖安王赵衡‘过度思念’亡妻,魂归九天矣。
陆泽放下茶杯,望着面前万般迷茫的裴南纬,轻声开口:“生者悲苦,死人平安。”
当年九子夺嫡失败之后,距离那龙椅仅差半步之遥的赵衡心气便一再跌落,所以青州坊间都说襄樊那对王爷王妃乃是老夫少妻,这俩人站在一块知道的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女。
如今,靖安王赵衡身死。
哪怕其生前心中存在多少的愤慨与怨怼,如今都随着其身死而烟消云散。
正如北凉那位人屠的死亡使得离阳朝堂之上对于凉地三州的态度开始发生改变,这同样是那些春秋旧臣在这次狠下心也要在朝堂对陆泽动手的原因,孙希济那伙人需要用这件事情来表明他们的态度,但靖安王赵衡的死,干净利落的给这件事情划上休止符号。
富丽堂皇的侧厅里,玉手搀扶着红蔺木椅把手的裴南纬,那无神迷茫的眼神里闪过丝丝光亮,这位已看不到前路的王妃呢喃重复着陆泽刚刚所言那八字,最终摇了摇头,这时的眼神里看起来竟满是清明。
“活着总比死了强。”
陆泽笑了笑,眼神玩味的打量着身段韵味无愧于床甲之称的裴王妃,反问道:“哦?你便这般确定?本王在锦官城的时候倒是偶然去到过裴家旧地,你那位父亲与本王同名,西蜀大儒裴楷,当年在蜀地声望颇厚。”
“春秋国战之时裴家全族殉国而亡。”
“裴馥然,你不想死,莫不是害怕到那九泉之下,会见到你那位父亲?”
被叫出真名的裴王妃脸色稍显苍白,此刻的女子竟鼓起勇气盯着陆泽,清泪在脸庞滑落,其声音哽咽:“是,我是裴家十五代嫡出二小姐裴馥然,那又怎么样?我就必须在刚及笄的年纪死在锦官城里吗?”
“我只想活下去。”
“这件事情难道就那么十恶不赦?”
双腿无力的蹲在地上,将手置于脸颊之上的裴王妃嚎啕大哭起来。
女子在这人生当中最为惘然无助的时候,似乎要将这些年心中悄然藏匿起来的那位委屈痛苦全部哭诉出来,从那年少时违背父亲意愿偷偷逃走,到后面加入靖安王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阴晴不定的赵衡以及眼神晦暗的赵珣,到后面那趟芦苇荡之行后被裹挟带到这深不见底的太安城
陆泽轻声叹气,透过窗棂的余光望向某处府邸:“当然不是。”
“你爹那老家伙本来就是个混蛋东西,自己想死便是,偏偏要拉着一大家子两百口人一块去死,听锦官城里那些活着的老人说,那日的蜀国皇都被攻破后各府邸大都完好无损,只有城西北的裴府里是一片焦土,尤其是那大门口处,宛如人间炼狱。”
“本王在上阴学宫的时候,祖家便是蜀州的大祭酒齐阳龙与我谈过你父亲,直骂其是腐儒。”
双眼哭得红肿的裴南纬抬起头来只觉得脑子昏沉晕眩,视线模样当中隐约看见主座上的陆泽朝着自己走来,只听见其语气温和的询问着,抿着嘴的裴南纬刚想开口回答,陆泽一杯凉茶泼下,用手背擦着脸颊的裴王妃咬着牙,心中满是愤恨。
“凉不凉?”
“本王刚刚喝的茶都是凉的。”
陆泽轻轻拍打着容貌如少女般的春秋床甲那脸蛋,不论是京都朝堂众臣,还是那市井百姓眼里,都不会有人认为蜀王殿下真的把那位裴王妃带到了太安城里:“小裴啊,你以为在本王府上讨生活是容易的吗?”
裴南纬袅袅起身,哪怕发丝凌乱、眼睛红肿,但独属于王妃的姿态瞬间便恢复如初,胭脂评美人儿的韵味哪怕如此模样都能够显现出来。
只见裴南纬双手置于腰间,行了个极其婉约的女子礼:“奴婢知错了。”
陆泽先是一愣,接着捧腹大笑起来。
“渍渍渍。”
“你很上道哈。”
离阳朝堂之上不乏有类似那西蜀裴楷的存在,正如那位在朝堂上作为春秋旧党中人马前卒的李孝孺,便是把再好不过的尖刀,但哪怕这样迂腐之人也未必有着让全族子弟性命跟整个家族的未来陪着殉葬的狠辣手腕,不过是为了成就个忠臣之声名。
雪中原着当中,曹长卿最后关头反悔,选择独身入太安,便是这个道理。
随着靖安王赵衡身死,世子赵珣世袭罔替成为新任靖安王,这件发生在陆泽身上的事便如此不痛不痒的过去,李孝孺官职被一撸到底,春秋旧党那边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但明眼人都能够看到笼罩在旧党臣子身上的圣眷渐渐消散,自那青党分崩离析之后,旧党同样步入黄昏。
各党派当中,似乎仅有首辅大人那文脉,以及兵部尚书顾剑棠为首的武人能够安稳屹立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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