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猎的回程原本定于四月中旬。
但因庆历军作乱,皇驾启程返回金陵一直延迟到了五月初,来时护驾的三千禁军只余数百,还有少数不幸的随驾宗室与臣子,死在了猎宫被围攻的那几日。
誉王掀起的叛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庆历军数万之众,但战力却差强人意,面对三千禁军镇守的九安山猎宫,耗费数日时间都未能够顺利攻下,直到靖王搬来救兵解围,誉王萧景桓的这次叛乱宣告失败。
战败的誉王被囚禁在笼中,他看着夕阳落幕时的余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武威王陆泽。”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一语成谶,本王竟真的要落入到寒字号那处天牢里去。”
跟潜逃在外的夏江不同,誉王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打算逃。
因为他根本没有逃亡的能力,离开了京城的富贵尊荣,褪下皇族光环的他甚至无法生存。
不成皇,毋宁死。
夕阳下,囚笼里的誉王跟梁帝进行了这一生最后一次的谈话。
没有父慈子孝,也没有愤怒。
萧景桓平铺直叙讲述着他这次叛逆的经过,先是联合皇后分散控制住京城里留守的七千禁军,接着伪造兵符,联系庆历军徐安谟调度大军进行‘平叛’,只是被围困住的九安山还有条后路小道,靖王通过这条小道,最终带兵来到了九安山。
梁帝重重捶打着牢笼,万般愤怒的咬牙道:“朕瞎了眼,白宠幸你这么多年!”
誉王轻笑着摇头,声音低沉道:“父皇,不是您瞎了眼,是当年的玲珑公主瞎了眼。”
梁帝面色凝滞,脸色骤变:“萧景桓,你在胡说些什么?”
誉王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十分滑稽,转而变为狂笑不止:“父皇,你很疑惑我怎么会知晓当年真相是吗?可真相始终是真相,它迟早都会击碎所有虚幻的温情,让人看到背后那张冷酷的、已被私欲所扭曲的卑劣面孔。”
“你是这种人,我也是这种人。”
“因为,我是跟您最相似的皇子啊,父皇,哈哈哈哈。”
许久之后,笑声才止住。
萧景桓面色恢复如常:“父皇,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重用陆泽,更不该选择萧景琰。”
最终,梁帝身形佝偻的离开。
在梁帝萧选的一生中,曾经历过两次这种规模的叛乱。
第一次的他是进攻者,但是这一次的他却是被进攻的那个。
两次的胜者都是他。
第一次帮助他赢得了皇位,第二次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赢了什么。
老皇帝在高湛搀扶下转过身去,用颤抖着的视线看向那座囚禁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囚笼,十三年前掀起滔天巨浪、最后以数万人的鲜血为结局那桩“祁王谋逆案”,现在仔细想来,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真正的剑影闪过天子眼睫。
“朕老了。”
梁帝回銮的第二天,誉王殿下成为了本朝第二个住进寒字号牢房的大梁皇族子弟。
因为某种原因,言皇后没有被列为同逆的叛党,但其在京都坐视誉王任何行动不管,甚至还曾下诏钳制禁军,皇后之位被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言侯爷上表请求削去言氏家族的封爵与尊位,以示赎罪。
梁帝却没有允准。
淌过京都街道的血色远比人们预想当中淡得多。
那桩刻意被人们遗忘的旧案,尘封十三年后被很多老臣从记忆的深处翻了出来,陛下当初处置时是那般的狠辣无情,但这次处置誉王谋反的手腕却是温柔了太多。
梅长苏回京后曾去往天牢看望誉王。
同样的寒字号天牢,里面关押的人却完全不同。
萧景桓囚衣铁索加身,蜷缩在有些冰凉的石制地板上,他双目暗沉,脸上再没有七珠亲王的光彩与体面,自嘲道:“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本王若不是错信了你,又何至于落难到今日这般地步,梅长苏,你这位江左梅郎,果然是好手段。”
梅长苏冷冷的看着铁栏之隔的誉王:“你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
誉王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死志早便笼罩住了他的身心。
他声音沙哑的开口道:“如今萧景琰已经隐隐将东宫之位握在手中,可天下并不一定就是他的。”
“苏先生莫不是忘了在西境的武威王陆泽?”
看着梅长苏没有说话,誉王笑了出来,笑声里终于充斥着丝丝的爽朗。
他当然讨厌那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异姓王,但相较于面前阴诡谋士多次算计自己的梅长苏,誉王情愿看到陆泽可以占据天下,最好是将大梁萧姓全部给推翻。
这半月时间,金陵城风云大变,誉王谋逆的事情是绕不开的话题。
西边的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