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1951年。这年二月份,爷爷家里偷偷来了一位残废的年轻人。
说他偷偷来,是因为他打听到爷爷家后,没有来,而是等到天黑了,才进庄直接敲开大门。
他二话不说,闪身进了门就将大门关上。在爷爷家待到第二天天黑,悄悄出了门就走了,再也没来过。
除了爷爷奶奶、爹娘知道这件事,外人再也没任何一个人知道。
我是长大后,上高中时,一次奶奶说给我听的,我才知道的。
奶奶一边告诉我,一边嘱咐我:“这事知道就行了,烂在肚子里,哪也不能说。”
我答应奶奶,这事我和谁也没说过,一直到今天,始终烂在我肚子里。
要说这个年轻人残废,是因为他就一条腿,走路要靠一根树丫做成的拐杖,在那个年代,他一瘸一拐的来到爷爷家,给爷爷奶奶通报四叔可能去了台湾的情况,实属不易。
他说他是邻县上党村的,那年他和四叔一起被国民党军队抓去当了兵。当时他俩在一个班,因为说话口音都一样,就结拜成生死兄弟。
我们一路和解放军打仗,一路向南撤退,他们团退到广州时,在守护广州城外围的一次战斗中,一颗炮弹飞来,在战壕中爆炸,他当时就被炸断一条腿,晕了过去。
他告诉爷爷奶奶,说是四叔把他背下战场,把他背进战地救护所,看着军医把他被炸烂的腿截掉,又抽血输给他,才让他逃过死亡,活了下来。
他在城里医院治疗时,四叔最后一次去看,告诉他:“部队又要开拨了,可能要撤到台湾去,我们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面了。”
他说我四叔告诉他:“你养好伤后,如果能回到家乡,一定要代我去看望下我爹娘,告诉他们我是被迫去台湾的,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回去的,让我爹娘安心。”
他告诉爷爷奶奶,四叔他们一撤离广州,广州就解放了,他在医院成了解放军的俘虏。解叔军让他继续治疗,等他伤好了,就成一条腿瘸子。解放军把他关进战俘营,进行审查。半年后,证实他啥问题也没有,就给他路条、路费让他回到了家乡。
他对爷爷说:“刚回到家,地方政府对我看管很严,那也不许我去,好在我家是贫农,慢慢就不再看管我了。我想到好兄弟对我的生死情,我就找机会跑出来,找到你们,把情况告诉叔婶,让你们也放心些。”
他接着说“你们这里的情况,我不知道,我们那里要是谁家的娃去到台湾了,那可不得了,全家都成了阶级敌人。叔婶,你们可不能对外声张这事,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报告给当地政府,那追查起来,你们、我弄不好都得坐牢。”
他偷偷地一拐一拐来,又偷偷地一拐一拐走了,以致爷爷奶奶都不知道他姓啥叫啥名。
但有一点爷爷奶奶心里明镜似的,那就是老四可能去了台湾,这事不能让庄上任何人知道,不然全家都得倒大霉。
四叔去台湾的事,让爷爷奶奶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
这年三月份,爷爷收到了一封从江西南昌寄来的信,信是三叔寄来的。
三叔在信中告诉爷爷奶奶,他现在随部队驻扎在江西南昌,一切都好!请爹娘不要挂念。他已报名参加志愿军,被批准了,准备去朝鲜参加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信中他告诉爷爷奶奶“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去朝鲜打仗了。”
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儿大了不由娘啊”。奶奶看到三叔的来信,又是高兴又是哭泣。
高兴的是,终于知道三儿子的情况了。哭泣的是,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儿子平白无故的去台湾成了反动派,一个儿子去朝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去台湾的不敢吭一声,去朝鲜的也不敢声张。爷爷奶奶生怕农会的人知道,生怕何世明再追问四儿子的去向,引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