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发誓犹如儿戏。
可誓言并非儿戏。
料峭风过,树上已然绽开一朵李花,似在见证誓言。
淑姜走了过去,抬手摘下花朵,握在掌心里道,“我会想办法,不过……桑林大会上不宜降雨,我会召来云霞,晚上再降雨,盈邑宗准时待在台上就行。”
薄姑盈脸上露出天真甜美的笑颜,亲亲热热挽起淑姜的胳膊道,“阿淑,你真好。”
这就变称呼了?
淑姜也着实拿这个薄姑盈没办法。
薄姑盈并非不辨是非,但行事上却是认亲多过认理,想想也不能怪她,千百年来,贵人之间相互联姻结盟,早养成了“自己人”的氛围。
忙碌过后,终是迎来了社日祭,淑姜同薄姑盈商量了下,将祭祀放在临近海滨处,以期安抚前两年损失最严重的渔民。
薄姑盈自是言听计从,由得淑姜安排。
就这般,薄姑盈在万众瞩目下,缓缓跳起祭舞,社日是巫者宣示威能的重要日子,除非是在朝歌,通常方国的领主们会自觉避开。
淑姜便趁着这机会,同姬发偷偷来到一处无人的海礁上,以华嬴夫人的斧钺献舞。
旭日东升本是壮丽,巫者的祭舞,更是让这份壮丽变得绚烂多彩,连海面都映成了一片粉霞。
没有音乐,群鸟、海风、浪潮便是音乐,行气铭催出悠扬的节奏,直达天际……
阿申本是懒洋洋伏在地上,当见到天地变色时,也不禁起身跃到沙滩上,嬉戏长吼。
待得舞到姬发跟前,姬发双手奉上了华嬴夫人的斧钺。
淑姜接过斧钺,举向天际,远处隐隐传来一声清越,红霞中勾勒出数条青线,百羽也来了……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大明终始,六位时成!”
缓缓念出祭辞,云霞忽散成万朵芙蕖,远处隐隐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惊叹声。
姬发无视这奇诡的天象,见淑姜收起斧钺,关切道,“阿淑……禹河道呢?”
将斧钺收入漆盒后,淑姜道,“公子莫急,此阵名唤游龙归海,待今夜雨落便知分晓。”
天海彤染,淑姜的笑容神秘而邈远,姬发没来由的心慌,下意识抓住了她,似害怕她下一刻就消失在万朵霞云中。
淑姜微垂眼帘道,“回去后,我有东西要赠与公子。”
回去路上,霞云奇景已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欢欣盛开的桃花,就好似漫天霞云都收入了林中,祭台下方已是燃起三大堆篝火,青年男女们,围着篝火舞唱,只附近没有桑林,唯一株老桑静静伫立。
这不免勾起了淑姜对洛邑的回忆,那一日她和媚己紧张地躲避着公子们,而这一次……
回到府邸,内中静悄悄的,虢小小仿佛知道淑姜要做什么,将内院的人支了个干净,只留了外院必要值守的侍从,阿申也异常乖巧地回了舍栏打盹。
入屋后,淑姜没有放开姬发的手,站定后,她另一手解下自己的红发缨,往姬发手腕上绕去。
姬发默默无言看着,反是令淑姜紧张起来,“公子……可愿为我良人?”
姬发握住了淑姜的手,同她一起绕上红线,“在洛邑……我们就是了。”
淑姜喉咙发干,再也说不出话,姬发的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是啊,他们早就是良人……
扳过淑姜的肩头,姬发又低问,“可以吗?”
淑姜本想矜持下,却反是慌乱地连点两下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淑姜脸更热了,下一刻,她便被姬发抱起……
腻了不知多久,再度醒来,天色已是暗沉,风卷帷幔,流气微温,是大雨来袭的前兆……
草草收拾了下,淑姜同姬发道,“公子,我去拿些暮食来。”
姬发却勾住她,将她再度拉近,“我不饿。”
淑姜无奈推了把,“再不去拿就要下大雨……了……”
最后一字含糊在唇齿间……
待提回食盒,雨已是落了下来,姬发也披衣而起,望着窗外天色如倾,转眼开始电闪雷鸣。
是天地之怒,亦是人间之怒。
昔日华嬴夫人在羽山槐帮助下,找出了禹河道,却无法挖掘,只得使用斧钺施展术法,在十里河道上排下游龙归海阵,以待后来者引动。
这般倾盆的春雨,是薄姑未曾有过的,就好似天上泻下了一道百里巨瀑,轰隆隆响得人无法入眠,直到子夜时分,雨势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这样滂沱的雨,令淑姜升起了一种莫名不安,会不会是阵法失控了?
“阿淑,别担心,天一亮我便同你去看。”姬发在她耳边诉说着温柔与坚定。
贴着那结实的身躯,淑姜不觉安心了许多。
第一缕晨光后,淑姜便急不可待地趟着满地泥泞,前往十里滩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