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牧邑城下,这情景,颇有些像是当初百废待兴的薄姑。
未相见时,淑姜囤了一肚子的话,待真见着面,却又不知该拣哪一句说。
而素来不惧生的大姬,在看到姬发那张瘦了一圈,略显嶙峋的脸后,竟期期艾艾问了句,“是阿爹吗?”
姬发微微一笑,抱起大姬,“阿玉,自然是阿爹。”
大姬扭了扭,先是有些抗拒,待听到记忆中熟悉的声音,终是圈住了姬发,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淑姜的泪水跟着转了转,继而同姬发一起哄起了孩子,南宫括臭着脸,到底没说风凉话。
回到府邸,好不容易把大姬哄消停,又陪着两个孩子吃过暮食,终于独处时,两人皆是感到精疲力竭,相视苦笑,继而默契相拥。
只有靠近了才知道,他们还是熟悉的彼此,淑姜的手,渐渐抚上姬发的脸颊,埋怨道,“不是说了不准忧心吗?”
姬发捉住那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嗅了又嗅,而后低低道,“怎能不忧心,说好了只是管牧邑,怎又弄了个采风宴出来?”
“还不是为了三公入朝,如今……连公子都来了。”
姬发笑着改而环住淑姜的腰肢,“不希望我来?”
“是希望同公子在一起,却不希望是这样的情况下在一起,公子……”淑姜说着又重新捧住姬发的脸,在掌中感触着那略有些粗粝的肌肤与轮廓,“公子……没同大王吵架吧?”
姬发微微叹气,“到是想吵,可吵架能把你们吵回去吗?”
瞥见姬发眉宇间又添细纹,淑姜转而拢上他眉心,“周国的事,是不是也让公子心烦了?”
沉默片刻,对上那双澄澈的杏眸,姬发终究点了点头,“三弟同四弟就像是彬地的泾河渭水,泾渭分明,可并流却不可相融。”
“四……弟,也会同人闹别扭吗?”改去以往的称呼,多少让淑姜有些不适应。
听淑姜改口,姬发的笑意更深了,“别遮了,也遮不住,他们两个不吵也不闹,只行事时针锋相对,任谁都看得出。”
“不是遮,是想抚平,可抚也抚不平,只好先收起来,慢慢地……慢慢地抚平……”
这般淘气又深情的话语,是淑姜许久未说的,亦是姬发许久未听的,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皆没了言语,过了许久,淑姜轻轻点上姬发的唇,放低声,“公子,淑姜有好多好多事想同公子说,也想听公子说好多好多事,但今晚……,我们什么都不说,好不好?”
灯火摇曳,恍惚似回到了红绳初系之时,姬发小心翼翼揽过淑姜,在她耳畔轻问,“可以吗?”
淑姜闭上了眼,双颊渐渐浮起酒醉般的红晕,随即,暖流自心口涌动,流向四肢百骸,明明是温柔如斯的交融,房中灯火却好似摆放在了当风口,明明灭灭。
外衣双双褪落之际,淑姜忽听得门外远远传来动静,她略略醒了过来,推了把姬发,却被箍得更紧,直到孩童的哭声清晰响起,两人动作才双双僵了下来。
“我要阿娘,我要阿爹,嗯~,不要你们!不要你们!”
“大姬,不可。”
一边是大姬的哭闹,一边是十一尴尬又小声的阻止。
再度相顾苦笑,两人倏忽分开,各自匆忙整衣。
一开门,大姬小小的身影,就好似一只被主人家抛弃的小猫,撞进了两人的怀抱,委屈地腻来腻去,“阿娘,阿爹,阿玉要和你们睡。”
淑姜伸手替女儿擦了擦眼泪,“阿玉,弟弟呢?”
“弟弟不敢来,阿玉是姐姐,阿玉来找你们。”
姬发也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今晚我们一起睡,去把弟弟带来好不好?”
“好。”大姬离开了两人的怀抱,刚转身,忽觉不对,像是怕两人说话不算话,又赶紧腻了回去,“让十一姐姐去。”
淑姜点点头,十一吐了吐舌头,不大会儿将女防抱了过来,女防到是乖巧,眸中虽也满是期盼,却抿嘴不语。
这样一个夜晚,淑姜与姬发最终守着一双儿女,沉沉睡去。
只是第二夜、第三夜……乃至后面几日,一到夜里,大姬就牵着女防的手,准时在门口吵闹,淑姜不免有些崩溃……
姬发的出现就像是新月祭上的美食,平日里不煮不吃,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可如今,这道美食明晃晃放在眼前却吃不到,才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