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其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不妥之处,他知道自己这位二师妹,从小天赋卓绝,与之相媲美的是她那执著的精神。
她才来太阿的时候比现在更沉默寡言,师傅说自己作为师兄,要好好照顾师妹,可是他同她说话,却总是说两句就没了,那时他也不大,少年人的心性浮躁,哪里忍得住那么冷性子的人,而且男女有别,总觉得两人肯定玩不到一块儿去,于是只找了两天便再不去了。
后来师傅知道之后本要责备他,听完他的陈述之后,捏了捏眉头便放自己离开了。
他更觉得不找师妹没有什么关系,直到后来楚云潇天赋显现,他也懂了事,便想着再去找师妹联络一下感情,却发现两人早已聊不到一起去。
后来师傅又收了两名弟子,但是他日理万机,本该是自己例行教导,然而那时候一心修炼,想着师妹天赋那么好,肯定更适合教导师弟,于是这个担子便落到师妹头上。
可是只有自己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是自己不想担责的懒惰。
他是亏欠二师妹的,可是这么多年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师妹总是很强大很自立,自己不但帮不上忙,有时候反而还需要她的帮助。
直到柳青衣拜师挽月峰,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作为师兄的责任,他对小师妹非常爱护,其实不可否认,有一点原因就是对二师妹的愧疚,把对她的补偿都加在了小师妹身上。
所以她们出现争吵,他下意识帮小师妹,可是回过神之后,反而涌起对二师妹的更深的愧疚。
然而多年来缺失的交流,让他道歉的话根本无从开口。
好在圆本大师出现,讲学马上开始,凌风松了口气,想着等讲学结束,自己便去找师妹道歉。
……
宗主在前引路,圆本大师紧随其后,最后是怀鄞和怀尘。
圆本大师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手拿一根金色禅杖,一左一右跟着两位小沙弥,颇有大师风骨。
看着满山的坐着的人,不少都拿着手札准备听学,他和善笑道:“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①众位施主何必记录一个云游僧人的诳语?”
听到这话,不少人愣住。楚云潇身前空空,见自己旁边的师弟师妹都拿着手札傻傻愣住,她忍住心中的杂念,小声道:“大师是叫你们只听便可,无需记录。”
凌文和凌熹瞬间收好纸笔,柳青衣闻言纠结了一下,还是收回去了。
至于凌风,脑海中一直乱七八糟,根本没来得及拿出纸笔。
台上的大师见一半人收回纸笔,还有一半犹豫半天没动,也只笑笑便不再劝。他拿着禅杖重重拄地,挂着的金环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随后他脚下竟化出一个七色莲花座,圆本大师将禅杖横放身前,双手合十坐了上去。
三位峰主盘腿坐到一旁。
莲花座慢慢升到空中,圆本大师身后缓缓散发金色佛光。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②”
庄严的声音既不尖锐也不如何洪亮,可是就这样切切实实落在每一位听学的人耳中,所有人只觉得自己耳清目明,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这声声佛音能入耳。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哪怕楚云潇前世已经历过一次,也依然进入其中。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转到身后,圆本大师的莲花座落回地上,他拿起禅杖再一拄,彩色莲花瞬间消失不见。
众人方从那种玄妙的境界中回到现实,才发现时辰不早,可自己明明才过了一瞬。
没有收回手札的那些人连忙看着身前的纸笔,果然没有记下一个字,不由得懊悔不已。但是终于明白大师在讲学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再没人带纸笔,带着耳朵沉浸听学。
第三天,讲学进入尾声,圆本大师却提前收回莲花座,众人皆疑。
圆本笑呵呵:“让各位听我一个狂妄之人的话,不免无趣,我有一偈,愿与诸位施主共讨。”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③”
在座听学的人都开始垂目思索,不一会儿,拿着书卷的凌言便站起来作答,大师点点头,并不点评。
有人开头,其他人也开始陆陆续续说出自己的偈语,圆本都是微笑点头,并不说出好还是不好。
柳青衣也在冥思苦想,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奈何在柳家并没有接触过佛学,所以怎么也想不出来。
楚云潇知道圆本大师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用余光看了眼柳青衣,前世小师妹也是很渴望对上偈语,便将自己想到的说给她,也算是为她的成名之路添砖加瓦。
她侧身看了看专心致志的秦修:“你有没有想对的偈子?”
秦修抬起迷茫的眼神看着她:“啊?我可以说吗?”
“当然。”楚云潇道,“只要你想到可以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