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将一篮子油豆腐、炒花生吃了,糯米酒灌干净,阴书儿沉得差点用不了轻功,慢悠悠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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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灯数点,内监成行,从太子居住的东宫,到千秋门,走过红砖铺地的久德街,进宁心殿,东侧是坤朝皇帝处理政务的上书房。
“每天看奏折,可真是酷刑。”
皇帝把奏折甩在紫檀书案上,自有皇后来帮她整理,“朕有劳卿卿了。”
坤朝的皇帝,如今才三十多岁,正是帝王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却总是懒懒散散,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床上,“不是告诫臣子如何,就是朕如何如何,尔等应当如何。世上怎么会有皇帝过这么无聊的日子。”
皇后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提起玉管朱笔在折子上批注,“在床上能做的事情有趣多了,看书、喝酒、吃糕点和妃子唇上的胭脂,是不是?”
皇帝大笑:“朕的知音,只有皇后一人啊!尤其是那些军报,朕连翻都不愿意翻开。”
“臣妾何尝不是如此。”皇后苦笑。
这几年内忧外患,纷至迭起,东南半壁陷在蛇族雨林,西北边陲有狐妖、猿妖逞凶,不得不提出和狐国结为亲家,暂缓攻势。
换了谁,都怕翻开奏报军情的折子。
见机的内侍捧进果盒,盒盖揭开,是皇帝爱吃的番石榴、炎陵黄桃、金丝玉梨这三样水果。
他拿象牙叉子吃了片黄桃,又叉了片梨子,亲自喂皇后。
皇后倚在御书案上,眉目略见憔悴,然而仍是风姿楚楚,不胜妩媚。
她数出不要紧的黄折子,又挑出有要事奏闻的白折子,“四十一、四十二……”
数到第四十三份时,皇帝的金丝玉梨片送到口中,她不自觉就张嘴,咬了下去,清爽甘甜的汁水直沁入双颊,把一天的无名火都消了下去。
折子上批的字,多是不要紧的“知道了”,“朕知道”,“依议”这些字眼。
即便眼下,群臣都说二圣临朝,皇后也不觉得自己弄了多少权,这事就连掌灯的宫女都能胜任。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笑——也许皇位上的那个人,给掌灯的小宫女来做,也没什么不一样。
“不想吃了,这个,你拿下去吃吧。”皇帝侧躺在御榻上,放下了象牙叉子。
内侍跪下来谢了恩,双手捧着果盒倒退着走了□□步,然后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皇帝拍了拍手:“鸾鸾,教宫女举了火把,看后园看凤仙花如何?”
他曼声道:“凤仙花,又叫好女儿花。有时漫托香腮想,疑是胭脂点玉颜。”
皇后懒懒地挪了下身子,“陛下是想把奏折留给祖宗看吗?”
除了皇帝偶然的谈笑,上书房整肃得不闻人声,只有挂在廊上的鹦鹉和画眉,见了圆月惊动,扑扑扇动着翅膀。
皇帝无味得很,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榻上镶嵌的玉石,托着脸,看皇后散开鬓发,湿浓的墨在松软的贡纸上干得慢,她便搁下笔,在掌心呵了一口气,去揉酸涩的眼。
她的晚妆卸了,只有一双眉毛,仍然画到斜飞入鬓。
弯弯的,把他的心都颠倒了。
犹记得大婚之夜,他效仿民间男子写下的催妆诗里有一句,“袖中笼得朝天笔,画日归来又画眉。”
那时的日子才有意思呢。
沉默了半晌,皇帝终于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听说薛衡的儿子薛泓,在兰阳书院里,和你的宝贝赵裳闹起来了。结果赵裳把他五花大绑,他差点下不来。”
皇帝抚掌大笑:“还真有朕年轻时的风采,薛泓这小子。”
“陛下又在胡说什么。”皇后无奈,“这也是好开玩笑的么,等回头我申斥赵裳,就算有理,也不能这么下宰相公子的面子。”
“裳儿也是为了大坤好,不像薛泓那个纨绔子弟,除了长得俊了点,比不上裳儿半点好处。”
皇帝私心里,是把赵裳当他和皇后的女儿看待。
他话音一转:“朕听闻走私诗骨的事情,居然又在下面流行起来了。皇后,你知道此事么?”
方才的温情婉转,都不过是这一刻严词的铺垫。
皇后放下笔,无论知与不知,此刻她都只能俯首回答:“臣妾惶恐,竟不知道有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宰相已经把这事写成奏章,呈给朕了,朕已经看过,皇后恐怕还没看到那里。”皇帝悠然道。
皇后默然,她看过的折子,没有一件是皇帝没看过的,她早就知道,却还是不觉心惊。
“宰相对此事确认无疑?走私诗骨的事情,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皇后眉心皱成深深的川字。
事关家国社稷之本,不牵连枉杀是不可能的。
皇帝唇间笑意微微:“皇后心善,便就这事起个折子吧,让朕看看,朕的皇后有何对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