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迎亲队伍已经走到小平台的位置了,一路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除了轿夫和喜娘,龙府特意派了好些妇人跟随花轿队伍行走,一路上给路人分发喜糖让大家沾沾喜气,不少孩童为了糖果也一直跟到山上来。宾客们看到这光景都纷纷笑称新娘是带子之命,看来很快就能怀上贵子了。老太爷龙飞帆听后高兴得合不拢嘴,不住笑道“承客贵言”,又亲自把这事告诉了年近九旬的曾老太爷龙銮,逗得他高兴不已。
人人都面带喜色,而花轿中的新娘自然也对自己的未来夫婿十分向往。这位大少爷龙赜是龙飞帆最看重的长孙,一表人才且颇有头脑,是南城人人口中的栋梁之才,可惜……盖头下的任娴有些忐忑,自己家道中落,不知道龙赜还有龙家人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落魄大小姐呢?这门亲事说好听是她嫁入龙府,实际上是龙飞帆“买”回来的孙媳妇,急需钱财度日的任家拿到的彩礼就是任娴的卖身钱。
当媒婆上门说亲时,任娴还不太想答应。倒不是不向往当龙家媳妇,毕竟自家已经破落,双方家庭相差太多,这点自知之明任娴还是有的。可看着从前养尊处优的父母一下子变得为两顿温饱四处奔走,还有家中几个吃不饱饭的年幼弟妹,任娴只能点头了。
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任娴既有期盼又有不安,只能攥紧了衣摆默默祈祷着。“山神保佑,希望龙家大少爷会像传闻中那样绅士温柔,希望我在南云台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希望我俩夫妻和睦……我不求他对我一心一意,只求他能尊重我、保护我就足够了。”
“新娘子到了!”
伴随着长长的吆喝声,花轿落地了,任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在喜娘的提点下,新娘下了花轿,由喜娘背着进了前院,宾客们道贺之声不绝,让盖头下的任娴更加心慌。好不容易双脚落地,一条红绸马上就被塞进了任娴手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旁的喜娘小声提醒道:“新娘子要握紧红绸,掉了不吉利。”说完就扶着任娴慢慢往前走。任娴抓紧了红绸,虽然盖头遮住了视线,但她可以感觉到红绸的另一边有人,想必就是大少爷了吧!
往前走了十来步,喜娘停下了脚步,松开手退到一旁了。任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周围嘈杂的人声加深了她的不安,她从没出席过有这么多人的场合。在管家的呼喊声中,新人完成了拜堂仪式,红盖头被掀起,任娴抬眼看清丈夫的脸那瞬间,心里就凉了半截。
眼前的龙赜虽是一身新郎官的打扮,衣衫却不如传闻中的那般一丝不苟,倒像是跟人打过一场的感觉。让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看起来大少爷并不赞同这门亲事,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厌恶和不耐。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跟自己拜堂了,看来是被老爷子强迫的。
在茫然和失落交织的心绪中,任娴强打着精神完成了敬茶等仪式,然后被一群老妈子簇拥着回到了后院的新房。众人离开后,新房内只剩下任娴,房中的喜庆布置让她坐立不安,她已经可以想象到余生要在这个房间里卑微孤独地渡过了。任娴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不要那么悲观,或许大少爷只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才不高兴了呢?她仍记得上花轿前母亲的细细叮嘱,在当今西洋新思想对传统文化的冲击下,像龙家这样老一派的家族肯定是站在传统文化这一边的,只要任娴遵照三从四德好好服侍夫家,这样在龙家才能站稳脚跟安然度日。自己已经嫁入了龙家,惟今之计只有做好妻子的本分,希望大少爷能看到她的好。
一切希望都在嫁入龙家的一个月后落空了。任凭任娴如何小心翼翼地侍奉和讨好,龙赜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更别提夫妻之实了。可能考虑到任娴也是身不由己,起初龙赜对她置之不理,任娴只是备受冷落,日子尚且过得去;后来夫妻不睦的现实摆在眼前,长辈理所当然地对两人说教一通,之后龙赜内心的不满和怒火达到巅峰,但他理智尚存,仍只是把一腔怨气憋在肚子里;直到听闻心上人甄小姐与一留洋学生情投意合喜结连理,龙赜彻底失去了理智,荒废工作没日没夜地酗酒不说,还开始对前来慰问关心的任娴动粗。
身为妻子,任娴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可因着龙赜对她的厌恶,连带着大太太和大老爷也不待见她。日子久了,就连龙飞帆也对她久久无法让龙銮抱上玄孙而心生不满。主人们对任娴的眷顾少了,下人们自然有样学样,变着花样来糟践她。任娴在龙家的日子苦不堪言,看上去是豪门少奶奶,实际上过得连仆人都不如。
事实上,任娴也想过离婚,但那个年代仍是由保守思想占据上风,她也不知道离婚后自己要如何维生。让她为难的是,娘家也因为龙家的压力一直催她赶紧生孩子,更别提离婚的事了。在传统思想的影响下,任娴只能咬着牙忍受龙家的种种不公待遇。
两年后,龙銮去世,享年九十一岁。在那个年代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喜丧了,然而龙飞帆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让父亲享受到五世同堂的福气,没能让曾老太爷抱上玄孙的罪名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任娴身上,她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从前仆人们最多只是嘴上埋汰任娴几句,如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