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澜洳呼吸均匀,穆珩轻轻侧过身子,望着她如瀑的长发,丝丝缕缕压在他的衣下,心中柔情渐生,鼻间萦绕着熟悉的香气,和最后一次拥抱的记忆一样,让人眷恋。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揽她入怀,却在将要碰上她时,顿住了。
瞬间恢复理智,他究竟在做什么?眼下什么承诺都给不了她,即便花丙辰的死期将至,那也要等除了他后再说,否则在这之前,全是变数。停在半空的手,转而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说:“澜儿,你再等等我。”
暗夜里,很容易叫人看清自己的内心,他其实没有一刻放下过她,也没打算将她拱手让人,不过是算定了晏翎越真心爱她,叫他暂护一程而已。待一切结束,把真相告诉澜儿,倘若她要退婚,想必晏翎越也会成全的。
陷进情爱里的人,没有理智,无限慷慨,即便自己千疮百孔,也会成全对方。他承认他很卑鄙。
正想着,眼前的人突然动了动,随即转过身来,交叠着双手枕在脸下,嘴里含含糊糊重复着:“不许负我,不许负我……”
他听得并不真切,于是凑近了些‘不许负我’,她在对他说吗?眼下两人躺在一起,他执拗的认为,她梦里的人是他。鲜有笑意的嘴角扬起来,他柔声说:“傻瓜,我从未负过你,上回你在我床上瞧见的是口技伶人。”借着廊下透进来的光亮,看她恬静的睡颜,不禁回想起两人曾经的甜蜜,还记得在那座小楼上,她也是这样闭着眼,等他来亲,她的唇,其实是他神魂向往的禁地。
浓情渐起,隐忍和克制就统统滚到了天际,自从把她送到晏翎越身边,他心里就蓄起了一团毁天灭地的火,再压抑下去,恐怕就要自燃成烬了。抬起手来,温柔的替她捋开鬓角的碎发,再将唇慢慢凑近,吻了吻她的眉心,鼻尖,一路往下,终于来到了唇畔,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轻轻吻下去……
但上天并不成全他。
就在这时候,屋顶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刹那谨觉,立即翻身下床拔出弯刀,眼神凌厉的望着门窗方向。但没过一会,屋外先响起了刀剑擦碰的声音,他上前推开窗缝看了一眼,对方大约十几号人,但身手却不怎么样,估计是薛虎逃回去连夜召集了人,又杀了回来,而他的暗卫全是顶尖杀手,对付这些马匪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巳女镇守在外。
于是他掩好窗户,回到床上躺下。却不想枕边的人突然开口:“是那帮水匪吗?”
他偏过头来看她:“怎么醒了?”扭着头说话不方便,干脆侧躺面向她:“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再睡会吧,有我守着你,别害怕。”
可时澜洳却睡不着了,“我去过他们的寨子,里面有许多妇孺孩童,想来这些匪贼,从前都是良民。”
穆珩沉默。
她继续说:“在吴州,在春华宴,在蓬楼,在南苑猎林,还有这里,你多次救我性命,纵然天下人都恨你入骨,我也没有置喙你的余地,但是,你果真要这样继续下去吗?帮着东厂为非作歹,不分善恶滥杀无辜。”
穆珩继续沉默。
时澜洳见她不说话,也转身侧躺,望着他的眼,说:“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云柔姑娘呢?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为了她的安危,你应该想法子摆脱厂公的控制。”
他也望着她,深情克制,其实有千言万语,但时机不对,说出来只会平添她的烦恼,冷俊的眉眼,慢慢柔和下来,他试探的伸出手,欲抚她的鬓发。
时澜洳却往后让了让,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良久才缩回来,他问:“你恨我吗?”
答非所问,她木然片刻,“恨你什么?”
穆珩解释:“我有苦衷,但是快了,你再给我点时间,再等……”谁知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被敲响:“指挥使,有贵客到访。”
时澜洳仔细一听,屋外的交锋似乎已经平息,又透过窗棂,看了眼天光,幽暗一片,怪道谁会在这时候来访?穆珩点燃烛火,她也跟着匆匆下了榻,却被穆珩扶着肩按回榻上,“我出去就行了,你再睡会。”
温存嘱咐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立在院中那人的耳里,糊着花纸的月洞窗上,影映着两人的伉俪深情,屋中女子的声音令他魂牵梦萦,“我同你一起出去吧。”却不曾想,再次听到是在这样的情形,按耐住心里的怒火,终于等到两人一起出来,她见到他的一瞬,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却随即又笑了起来,提着裙裾跑向他:“小侯爷,你怎么来了?”
是啊,他怎么来了?刚从战场上厮杀回营,就收到巳女的消息,满心记挂她的安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却叫他瞧见这样一幕,“对不住,搅了你们的好梦。”果然,先入为主的心,不易感化,是他想当然了。
无奈一笑,他转身走出客栈,时澜洳恍了恍神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拉着他的胳膊:“你误会了,听我解……”
晏翎越驻足,拿开她的手,“听闻你被水匪绑了,眼下既然已经脱险,就速回京师去吧。”说完又看向站在廊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