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里无日无月,高显垒输光了身上的钱,出来时已然是夜半三更了,大街上一个鬼影也没有,他乍然想起袁梦娢倒在血泊里惨叫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望一眼回府的路,毅然决然调了头,拄着拐杖往杜若坊走去。
到了地方,得知魁首画儿今夜陪了客,便强横摆出世子爷的款,硬是要画儿下了别人的榻来陪他,坊主妈妈先是好言陪笑:“对不住了世子爷,接下来这一个月,我们画儿姑娘,已经叫人给包了个圆儿,”说着拉了一旁的妙菱和倩柔来,“您要不看看这两位姑娘?从前也是打头牌上下来的。”
说起来,这对苦情的姊妹,被袁明达和袁锦翔父子坑得好惨,她们原来信心满满,要一起飞进袁府做凤凰,春风得意的时候,甚至还畅想过要拿捏下整个袁家。所以,疏远了其余常来捧场的恩客,只专心一意伺候他俩。却不想,这对父子竟有着一副薄情德性,都是没用的软骨。而杜若坊是什么地方?京师第一有名的情楼,新人层出,如流水一样,失了新鲜的昨日黄花,心气却不减当初,矮草看不上,高枝攀不上,便只能这样旁落下来。
可这死了爹又跛了脚的高显垒,却还嫌弃她俩,“你们杜若坊这是要倒了吗?哪一年的货色了还拿出来现眼,本世子今夜,非要画儿不可。”说着解了腰上的玉佩递给坊主妈妈。
可那妈妈却不接,“世子爷,您是金贵的主儿,大人大量,若不喜欢她俩,还有别的姑娘呢,倘若非要画儿伺候啊,不如等到下月再来。”
一旁的妙菱心里憋着气,抢过话头来与他调笑:“哟,世子爷真是好兴致,家中出了那样大的事,还有空跑到这里来眠花宿柳。”
高显垒只当她在说袁梦娢的事情,轻笑一声,无所谓道:“要说三只腿的□□不好找,这两条腿的女人难道还少见吗?想给本世子生孩子的女人连山排海,没了一个再娶便是,本世子正好也腻味了。”
倩柔与妙菱一搭一唱,“敢情世子爷还不知道呢,您父亲定国公大人在边地战死了,他的骨灰啊,还是由晏家的小侯爷带回来的呢,此事满京师的人都知道了。”
坊主妈妈怕他寻不到画儿要闹事,也连忙劝道:“是啊,小公爷,您呐,今晚还是先回去认真守灵,也好成全一个孝子的名头不是?若是待到明日才回去,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笑话呢。”
高显垒这会儿听懵了,举起拳来朝坊主妈妈挥去,“放他娘的屁,你才要回去守灵,信不信本世子现在就要了你们这些贱货的命。”
只见一旁的护卫连忙冲上来,控制住他,坊主妈妈受了惊,先缓了缓,又理了理衣襟,才道:“还请世子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杜若坊背后也不是没有人,您要是想在这里寻衅挑事,最好先自个儿掂量掂量筋骨,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高显垒就这么被连拖带拽的推出了门去,耳边传来她们三人的调笑声:“你们瞧他,还以为自己风头正盛呢。”
“是啊,往日横行霸道,得罪了那么些人,接下来且等着人报复吧。”
“就是,那脚都跛成那样了,就算叫我伺候,我还得忍着恶心呢,真是给脸不要脸。”
高显垒顾不上和她们理论,一瘸一拐跑回府里,入目尽是白纱白绫白纸黑字。六个月大的孩子成了形,是个男婴,灵堂上摆着大小二棺,一道入了殓,堂上丫头仆妇哭成一片,跪在最前面的张莲见他回来,哭着上前捶打:“你个逆子,上哪去了?到现在才回来,你如今出息了,连自己的媳妇孩儿都下得去手。”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骂儿子,同时失去丈夫和孙子,简直叫她痛彻心扉。
而高显垒是哭不出来的,只觉太过震惊,愣怔了好半晌。
张莲时不时恼恨起来,就三拳两掌的捶他,“你可知,你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我原还觉着,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过只小事上胡闹些,便纵着你,却不想在大事面前,你也这般心里没数。”
高显垒起先没什么反应,后来被打得不耐烦,干脆擒了张莲的手腕,把她推向一边,“够了,不就是个孙子吗?没了还可以再生,一个不够,我陪你两个,十个八个也行,多纳几个妾就能解决的事,母亲你何必哭哭啼啼。”
张莲听得瞪大双眼,猛然止住了哭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孩子,他可是你的长男,我的长孙,同妾室生的能一样吗?我可是早盼晚盼,盼了近半年呐,如今,如今……哎呦,老天爷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个逆子啊。”
高显垒却打起了呵欠,眼皮子不住往下耷拉,“跪也跪了,头也磕了,母亲,没事的话,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这话又让张莲听得瞠目结舌,看着高显垒的背影,大吼一声,“站住。”
高显垒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一脸萎靡不正,“母亲还有什么事吗?儿子乏得很。”
张莲站起来,把他拉到高志灵前跪下,“你可知这里面是谁?”
高显垒的腿伤还没好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