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十一年,春
年关刚过,金陵城里好不容易才下了一场雪。
可惜那雪才下了半夜,没过几日就化了个干净。
众人猜测今年是个暖冬,都盼望着春日会来的早一些。可惜…天不遂人愿。
等到春闱三月,金陵城里还是冷得让人哈白气。这湿冷的日子挨了一天又一天,却不见高悬的太阳再热烈些。
入夜苦寒,街上的人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
华灯初上,金陵教坊司十四楼却正熏得满楼暖意。朱门显贵拂去身上风雪,浸入丝竹管弦轻歌曼舞的温柔乡。
鹤鸣楼内,柳念青顺手打开窗户在案前擦拭琴弦。凄风带着碎雨,落在案前,将整日的头昏脑胀吹得一干二净。
早前有小厮来说,今夜有人在鹤鸣楼宴请太子幕僚西川先生,点名要她以琴音助兴。
西川先生,金陵城里都传他,雪胎梅骨出淤泥而不染。也不知是是沽名钓誉,还是人如其名。
柳念青在教坊司待久了,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这金陵城如西川这般的人,她只是听说。
鹤鸣楼外的月亮才挂到树梢,柳念青想起有人跟她说过,这书生风骨最是让人羡慕,也最是让人快意心动。
太子最是喜欢读书人,也难怪能与西川一见如故了。
“西川...”柳念青信手拨弄琴弦,三五不成调,连自己腰间的白玉芙蓉佩磕到案角都不知。
“念青姑娘!” 外面不知道是谁扯着嗓门喊她。几声嘈杂打断了柳念青的思绪,屋外有人去拦被人呵斥,只见他脚步蹒跚一下撞开了门。
屋里安置着一道山水屏风,恰好隔开了李扬与柳念青。
柳念青错愕了片刻,便缓缓道:“百户大人,今日怎么不当值吗?”她嗓音变得有些软糯,隐约有些摄人心魄。
李杨面上驼红,浑浊的眼睛仿佛有了片刻清明,“念青姑娘知道在下。”
“户部侍郎的公子,镇抚司衙门里年轻有为的百户大人,念青哪敢不知。”
从前李扬来鹤鸣楼当了一次差,那次正巧见到了柳念青。
她在二楼上居高临下,一楼的李扬正打量着,抬头就看见了她,瞧她好像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那感觉就像是淤泥里败尽的残红又出新花样。
柳念青,她看着像是鹤鸣楼的人,骨子里又不像是鹤鸣楼的人。
就是这一眼,李扬便对她念念不忘。
他听别人说过柳念青身世,传言元安时她也是金陵里是书香门第的女儿。但可惜家族谋逆,最后沦落教坊司,终身不得赎。
后来李扬总来鹤鸣楼,却很少见到柳念青。
他今日高兴喝多了酒未去镇抚司衙门当差,现下趁着酒兴闯了柳念青的房间。隔着屏风只见伊人曼妙的身姿,近在咫尺让他不由蠢蠢欲动。
“念青姑娘,我快升上千户了。”李杨醉醺醺地歪了歪脑袋,随即扬起头笑着地朝柳念青卖好。
话落,他又拍着胸脯说:“念青姑娘,你若是想离开教坊司,我可以让我父亲为你勾去贱籍。”
“可以勾去贱籍?”柳念青嗤笑一声,“公子可知道我所犯何罪?曾经是什么人?”
“户部侍郎...”柳念青意味不明地念着这几个字,像是在怀念什么。
隔着屏风,依稀可见眼前人身姿,他情难自抑地上前走了几步。
李扬念着眼前人的名字,\"念..青\"。
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把绣春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不知何时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
喧闹的鹤鸣楼在这一瞬变得静谧,滚烫的鲜血淅淅沥沥滴在地上。
李杨愣愣地用双手捂着鲜血直流的脖子,倒在地上□□着想要喊人,“啊....呃..呃..”
临死前,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少年穿着飞鱼服,面容白净唇色红润,清隽的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阴鸷。
他冷漠地说,“千户的位置只有一个,你是百户,我也是百户。我家世不如你,不是户部侍郎的公子。所以...抱歉了,没有人能挡我的路。”
柳凭风很早就被人送进镇抚司里当锦衣卫,他和李杨年龄官职相当,却处处低他一头。
李扬也没想到,平日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同僚有一日会对他下杀手。此刻他就像粘板上的鱼肉,用尽了力气也抓不住柳凭风的衣角。
李扬不知道柳凭风为什么要杀他,一个千户的位子而已,他可以不要,为什么要杀他呀。可惜,从他踏进了这个门,就注定了自己的结局。
柳凭风将刀收了回去,随手合上了李杨死不瞑目的眼。
屏风内柳念青耐心地饮完一口茶,等着外面这一幕结束。片刻后,她不慌不忙整理完衣裙走出屏风。
少年眉间溅上了零星的血迹,脚下是漆黑的影子,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