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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还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今日之恩,来日必当重谢。”

梅满儿眨眼,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微笑接过字画:“何谈谢字,举手之劳罢了。不过,容妾说句本心话,娘娘虽贵为国母,满儿打心底里却仍视其作自家小姑,既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要常来往才是。”

“夫人的话,奴婢定悉数带到。”绿绮恭敬回话。

又寒暄几句,转身时恰撞见怀禄手拎食盒,领了一帮小子埋头耸肩直冲冲地赶来。

绿绮忙拉着梅满儿往旁让了让,轻声道:“夫人快快离远些,莫沾了晦气。”

梅满儿不解:“姑娘此言何意……”

刚问出口,只听得一记哐啷巨响,震得梅满儿心头一跳,急转身去看。

只见一个精美食盒被不小心打翻在地,怀禄拿乔作态地训斥着手下,几步之外的谢锦云扶着向氏身形踉跄,一张原本端丽雍容的鹅蛋脸铁青着抽搐,直如见了鬼一般。

梅满儿心中纳罕,顺着她惊怖的目光往地上望去,待看清那对从食盒中滚出的物事,立时吓得捂住眼睛惊叫一声,瘫软在绿绮怀里——那竟是一双女人的手!

八角玲珑宫灯投射的烛光下,那从手腕处齐齐斩断的筋骨枯缩着,灰败死白的皮肉裹着迸溅的骨渣,十指仍葱葱,指尖艳丽的丹蔻红得滴血。

若非因死前拼命扎挣而虬成可怖的鸡爪状,这该是一双多么令人销魂痴迷的手!

“就因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惜了比花还水灵的美人儿……”瘆人的寂静里,怀禄故意掐尖的嗓音激得在场所有人一哆嗦,他盯着谢锦云扯出一个不露齿的尖锐微笑,咕哝着,“人没了就罢了,要是冲撞了王妃可怎么是好。”

*

混乱。

蒸腾的热浪中感官似乎发生了错位。

分明张开了嘴巴,令人头皮发麻的窒息感却仍如影随形。

分明睁大了双眼,眼前却只有猩红的黑。

分明想向上浮起,身子却不断地往下坠。

感知到脆弱,感知到被包裹,感知到来自兽类的危险注视。

想拒绝,却伸出双手主动拥抱。

想逃避,没顶的欢愉却化作致命的绳索,纠缠,绑缚,禁锢。

这毒何其阴损,无论如何疯癫痴狂,总还保留你一丝清明,好教你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哭喊,如何索求,如何沉沦极乐之境不得解脱。

直到高高殿宇上的琉璃飞檐挑起将要西落的弦月,过度燃烧的灰烬里,才抖落出一星摇摇欲坠的理智。

“朕在何处?”哑了的声线满是疲惫。

那人的嗓音也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凤仪宫……温泉殿。”

雍盛仰着头,被圈抱着,从下颌、喉结到锁骨,绷出余韵方已的线条。

他将后脑勺枕在那人肩上,安静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抬起二指,欲揭下眼上覆着的红绸,中途却不知为何作了罢,手臂有气无力地垂落下来,触到温热的水里漂浮着的衣料,又触电似地缩回,苦笑:“从前我无意中闯进这殿中,窥见你沐浴起身,当时只不过瞟得一线模糊春景,今日一遭,可算被你连本带利地赚回了。”

他刻意说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想打破眼下千般旖旎百种绸缪的迷醉之境,却被毫不领情地驳回,沉默有时,对方确认般询问:“你,不要了?”

“……”

雍盛此时无比感谢姓谢的给他蒙上眼睛,好让他不必直视这种可怕的场面。

“不必与我见外。”谢折衣又添了一句。

雍盛别开头,生硬且羞耻地挤出两个字:“……够了。”

他不知道他这副忸怩的样子落在对方眼里,是一种怎样的诱惑。

冷浸浸的肌肤如脂玉堆雪,残红尚未褪去,水雾柔和了他面部有时过于瘦削的线条,矜贵的唇虽紧紧抿着,但那微微翘起的唇珠却泛着润泽迷濛的暖光,使他变得饱满可爱活色生香起来。他蹙着眉棱骨,看上去有些生气,可能不喜欢这种程度的肢体触碰,明明厌恶到极点,却非要装出一副冷静自持。

谢折衣于是伸手,捉住水面上漂浮着的一缕湿发,大逆不道地用力一扯。

“嘶。”雍盛吃痛挺身,虚掩在目上的红绸随之滑落。

氤氲水汽中,他冷不丁撞进一双漆黑粲亮的瞳眸。

如尘封幽闭已久的洞窟骤然塌陷一个豁口,周遭的一切跟着跃入眼底。

荡漾的水波掩映着瓷白的躯体,水面上烈火般铺展着红袍,潮湿凝结的水汽压弯了眼睫,他一丝/不挂,谢折衣却衣冠齐楚。

她就那样合衣浸在水中,甚至簪珥未除,妆容犹盛,却束手坐视,任衣袍随波起伏,任青丝缠绕,任烈火绵延,烧尽所有退路。

那般气定神闲,仿佛执掌一切。

只是眉脚的珠钿被散落下来的几绺鬓发遮挡。

只是原本左右对称的耳饰不知何时在何处遗落了一只。

只是脖颈上清晰袒露着可疑的红痕。

只是这份罕见的狼狈被强大的定力粉饰弭平,尚能拨出几分余力强逞口舌:“今日臣妾伺候得可还令圣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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