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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或许是他心里从未对亲兄弟设防,便由着性情撒起野来,“往前数,不论哪朝哪代,谁手里有兵,谁就厉害,就得听谁的。我真不懂,你们一个两个窝囊什么,小皇帝不听话,那就换个人来当皇帝。”

“你说什么?”谢戎阳一把抓住他的小臂,左右张望一番,紧张地压低嗓音,“当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大哥忒多疑。”谢策月拉开他,“此番随我返还的皆是亲信,便是听到了,也只当个笑话。瞧你,竟就紧张成这样,直如耗子见了猫,别说那小皇帝只是个没牙耗子,哪怕他真是只猫,充其量,也是只瘟猫,何足为惧?”

谢戎阳稍退一步,惊忡且陌生地看着他。

谢策月只以为大哥是被吓的,咧嘴笑道:“莫说直接换个皇帝,就是你想当皇帝,弟弟我也能将你捧上龙椅,叫这大雍从此改姓谢!大哥,你可信?”

如此狂妄自负,不可一世。

谢戎阳也笑了,却是苦笑:“倘若真有那一日,你何不自己当皇帝?”

谢策月笑着,眼神忽闪了一下,转头撕下一块烂熟的猪头肉塞进嘴里,大嚼着道:“倘若真有那日,哪里又轮得到咱们兄弟,自有父亲将这天下收入囊中。”

——“有朝一日若谢衡篡位,改朝换代,谢策月军武傍身,有从龙之功,天下确乎是你谢家的天下了,而你谢戎阳却沾不得分毫。谢衡偏爱幼子,谢策月生性残暴专横,试想,若他继承大统,天地间可有你,可有嫂嫂的容身之所?”

——“自古皇室操戈,为夺帝位,父子反目兄弟相残,远的不说,先帝当年作为皇三子,杀了多少兄弟亲王才坐稳这把龙椅?殿帅,你是朕之妻兄,也是一位顶天立地宅心仁厚的好男儿,朕实不忍见你落得如斯下场。”

谢戎阳的手背烫了一下,好像皇帝眼中滚落的泪水犹印在那里,永远不会干涸。

“说的是。”

他将案上的肉往谢策月面前送了送,斟了一杯酒自饮了,转身离了营帐。

几乎在同一时间,侍卫司办事衙门内,刚宣读完皇帝手谕的怀禄笑眯眯扶起马帅童凇和步帅高尚儒。

依大雍建制,皇城禁军由两司三衙共同统领,两司分别是殿前司与侍卫司,侍卫司里又分马军与步军,马军都指挥使称马帅,步军都指挥使称步帅,马军步军殿前军统称三衙,其中马帅之序位在其余两帅之上,是三帅之首。

童凇接了手谕,皮笑肉不笑道:“中贵人劳累,圣上要卑职连夜调换皇城内宫的戍防,增加巡逻次数,臣不敢不从,只是侍卫戍防自有惯例调度,临时调换一来要有明发圣旨,经中书副署。二来呢,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是?否则下官调遣时该如何跟手底下人说呢?”

怀禄早料到他不肯乖乖听令,又自怀中掏出第二份手谕,宣道:“童凇若有不从,立即革职查办,侍卫司一切事务由高尚儒接管,迁高尚儒为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兼领两军,即日上任,刻不容缓。”

旁边呆呆立着的高尚儒被唬了一跳,上一条手谕他还没缓过神来,又再一道,噗通跪地,半天不敢抬头。童凇恶狠狠地盯着他。皇帝的手谕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中叫苦不迭。

“高尚儒接旨。”

“……”

“高大人?”

三人如此僵持,全程双手环胸看好戏的薛尘远总算舍得开了金口,他只问了童凇三句话。

一问:“当初范王两相相继倒台,何人坐收渔翁之利?”

二问:“谢衡势大,你童大人势单力薄,如何与之相抗?”

三问:“当今若有差池,于谢氏而言,荣安郡王与恭亲王孰亲孰远?”

问完便作揖拱手:“还请马帅三思。”

跪着的高尚儒听得汗如雨下。

童凇亦不曾料想这跛子竟胆大到如此地步,不仅鞭辟入里将局势看得透亮,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自己的面坦率直言。

“就凭你这大逆不道的三问,我立时拔剑在这里斩了你,你到了阴曹地府,面对判官也分辨不了分毫。”他作势按剑,咬牙道。

薛尘远闻言,不光不惧不退,反拖着那只跛足往前朝他欺进一步:“薛某既奉钦命来此间充这说客,就做好了以命报皇恩的准备,马帅若想斩了薛某,便是成全薛某,毋庸赘言,快动手吧!”

说时迟那时快,“锃”的一声,银光一闪,童凇的佩剑就出了鞘,剑刃抵住薛尘远喉头,缓缓渗出一道血线。

“童大人!”怀禄上步疾呼,意欲阻拦。

却闻童凇轻笑起来:“薛大学士虽是文弱书生,却有如此铮然气节,在下佩服。”

薛尘远并指将颈间横亘的剑锋推远,仍是不卑不亢地呛声:“马帅虽出身草莽行伍,却也多谋善断,承让承让。”

两人相视一笑,童凇大臂一展,拥住薛尘远肩头,邀其一同饮酒,薛尘远欣然应邀,只留下怀禄与高尚儒面面相觑。

“禄公公,今日高某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瞧见。”高尚儒牵起衣袖擦汗。

怀禄亦长舒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杂家回宫复旨去了,你只管干好你自个儿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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