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戚寒野半睁着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张毫不设防凑近的脸,细致地描述,“心跳得很快,杂乱无章,浑身又痒又痛,呼吸不上来。”
听他这般说,简直像是命不久矣。
雍盛鼻尖都渗出了汗,忙从怀中掏出一只一指长的竹哨,放至唇边吹响。
那声音很是清脆嘹亮,估摸着百里之外都能听见。
放完信号,他蹲下来轻拍戚寒野的手背,安抚道:“别怕,狼朔马上就会赶来,我带你回军营。”
“不必,带我去温泉就好。”戚寒野阻拦道。
“去那里能管用吗?”雍盛很怀疑。
“嗯。”戚寒野借着病势,放肆地用拇指摩挲着雍盛的手背,“我的身体我清楚,只是看着骇人,但无论如何也死不了。”
雍盛即使觉察到他的小动作,此刻也全然忽略不计了,以自己作为现代人所掌握的那点浅薄的医学常识来说,严重的过敏是会致死的。
他不理解姓戚的为何如此笃定,还这般淡定。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戚寒野早已对目前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他有丰富的过往经验。
不一会儿,狼朔火速赶来,几人合力驾车将戚寒野送至雪山温泉,雍盛怕路上有什么闪失,亲自陪同跟来。
这回戚寒野彻底没了挣扎别扭的力气,在雍盛的授意下,被一伙人强行扒了衣服扔进温泉,斯文扫地,模样甚是狼狈。
雍盛则远远地坐着,泡了壶茶,边等,边慢慢地品茗。
热气氤氲中,其实什么都看不太分明,那人束发的木簪也不知何时蹭掉了,满头青丝散落,飘散在身周的水面,他仰头枕在岸边青石上,许久,无声无息,像是死了一般。
雍盛真担心他死了,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走近查看。
只距三步远时,那人猝然开口:“圣上难道不知何为非礼勿视吗?”
“不知。”雍盛并未止步,径直走到他身边,“朕是天子,想看什么便看什么,而且,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是朕看不得的,不知哪里得来这矫情的毛病。”
他边说,边矮身俯视,见戚寒野脸上、脖颈间的红疹仍未消散,不由得怒火中烧:“都说回军营请医正给你诊治了,非要来这破泉里泡,真是什么偏方你都敢信,赶紧起来随朕回去,别再耽误了!”
“就是喝药,见效也没那么快。”戚寒野道,“别急,再过大约一个时辰,待酒气散尽,就好了。”
“你……”听他连病愈的时间都精准预估好了,显然是自己的病情了如指掌,雍盛终于忍不住问,“早就知道自己病酒病得如此厉害?”
戚寒野理所当然地回:“又不是此生第一次碰酒,岂会不知?”
“那你怎么……”
雍盛想问,怎么知道自己病酒还那么爽快地喝了?
但他问不出。
“圣上今日想从臣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尽管问就是,不用劝酒。”戚寒野道。
因为是他让他喝的,他就喝了。
雍盛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戚寒野又接着道:“只是病酒而已,无伤性命,我愿意饮,便饮了,圣上事先并不知情,不必自责。”
这下雍盛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悻悻道:“本来朕以为荷华钟情于你,便想从中撮合,顺便替她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来着,没成想到头来是朕咸吃萝卜淡操心,还累得你受这趟苦。”
“想问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戚寒野挑中重点重复。
“是啊,你不是说你心有所属吗?既有特定的喜欢的人,她身上一定是有什么特质尤为吸引你,其他人若能效仿这种特质,说不定也能受到你的青睐。”雍盛侃侃而谈,一副十分精通此道的模样,“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喜欢某一个人,而是喜欢某一类人,不是吗?”
“圣上是这么认为的吗?”戚寒野问。
雍盛点头。
戚寒野于是接着问:“那圣上找到与先皇后相似的人了吗?”
他侧脸看过来,雍盛也将好望过去,彼此的视线相撞,凝住,缓缓纠缠。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故人恍若就在眼前。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夏天的温泉边上还是太热了,雍盛移开视线,转而看向热气腾腾的水面,低声道:“折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她是独一无二的,哪怕上天入地,寻遍四海八荒,世间也只有一个谢折衣。”
他这样说,说给对方听,也说给自己听。
戚寒野笑了,笑声中似有一股凄凉。
“是啊。”他道,“圣上编了一套绝好的说辞,劝我另觅佳人,可你连自己也还没骗过,如何骗人呢?”
同为天涯沦落人。
雍盛无话可说,余光瞥见他颈间红绳,红绳上坠着一个符袋,想必就是那个心上人送的。
他捏了捏手指关节,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太关心属下的情感生活。
就像他从来不会关心狼朔在外面有几房姬妾一样。
对待戚寒野,也应如此。